□郝星华
“ 将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往往靠的不是嘴巴,还要有一颗浸透人间烟火的心。”进入不惑之年的我,每每读到这段话,颇有感慨。
母亲节快到了,我想念母亲,想念她在贫瘠的岁月里,用她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食的钻研,让我们的一日三餐,随着四季轮回而花样不断。
和传统家庭妇女一样,母亲辛劳的半生都在厨房里度过,她除了下地劳作,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为我们准备饭菜。母亲用老家厨房那油光锃亮的铁锅不知烧出了多少美味佳肴,用那平整宽大的大案板不知擀出多少筋道可口的面条,做出多少笼暄软香甜的馒头。
春日的晨光透过橱窗,洒在这块烹饪的天地,铁锅里冒着热气,香气四溢,睡梦中的我被诱人的饭香唤醒。春天的餐桌上少不了韭菜盒子,初春的韭菜,味道最为鲜美,配上鸡蛋,馅料碧绿金黄,饼皮焦黄均匀。咬一口,春韭的香伴着鸡蛋的鲜,美极了。当院子里的花椒树新叶刚刚冒出,油亮喜人,母亲会采来切碎,和在面粉里摊成煎饼。在大铁锅里摊煎饼可是个技术活,首先火候非常关键,掌握不好就糊了;其次倒面糊时速度要恰到好处,这样摊出的煎饼才能厚薄均匀,大小一致。用它卷上喜欢的小菜,柔软又筋道,咬一口,满嘴生香。母亲把春天的味道融入到饭菜中,融入了我的记忆中。
初夏,空气里飘散着洋槐花的香气,香香甜甜的,那一串串洁白如玉的花儿挂于长空,如万千玉蝶翩翩起舞。此时母亲会带我一起采洋槐花,将含苞未放的花从花茎上采下,回家洗净,控干,拌上面粉,上锅蒸熟,厨房顿时香气四溢。出锅后,只见粉白中点缀着隐隐的绿托,直接吃,香甜可口,如果拌上新捣的蒜泥,淋上辣椒油,那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也成了我记忆中初夏的味道。
更让我难忘的是母亲自己制作的番茄酱。初秋时节,当水灵灵的番茄挂满枝头,家里来不及吃时,母亲就会小心地把它们放入厨房的大瓮中,等到有二三十斤,个个熟透时,母亲就开始做番茄酱了。番茄被一个个洗净放入盆中,顶部划上十字花刀,再用开水烫两三分钟。接着,把番茄的皮撕下来,然后切成小块备用。此刻厨房的柴火燃起,切好的番茄倒了满满一锅。锅下柴火在燃烧,充足的热量传递给铁锅,番茄在锅中不断翻滚,欢快地冒着泡泡,厨房飘满番茄的味道。等熬到快剩一半,锅里的番茄酱变得浓稠,泡泡又细又密时,开始加盐、白糖、辣椒粉,番茄酱的气味丰富了起来。母亲尝尝味道,把灶火拨小一些,继续文火慢熬。当夕阳染红天边,锅中的番茄汁颜色由鲜红变成暗红,看上去光亮饱满时,母亲会用小勺盛一点,笑呵呵地递到我眼前。闻了半天香味的我,是多么迫不及待啊。尝一口,咸和辣恰到好处。再细品,口中顿觉风生水起,鲜香在口腔中流窜,让人回味良久。接着,母亲把提前准备好的啤酒瓶用开水烫好,番茄酱被一瓶瓶装好保存。母亲以时间对抗时间,用厚积凝固薄发,使短暂脆弱的鲜美得以长久保存。
每当番茄酱做好,母亲总是热情地送给左邻右舍品尝。邻居们尝了,都对她竖起大拇指,那一刻,母亲脸上洋溢着分享的喜悦。由于母亲的番茄酱好评如潮,大家都想学,但她们按母亲的制作流程做了几次,始终做不出那个味道。因此,母亲的番茄酱成了她的独门秘籍,每年秋天,她都会做上好几锅,分送给亲朋好友,让大家在物质匮乏的时代还能吃上美味无比的番茄酱。母亲虽不善言辞,却用美食搭成桥梁,链接起人与人的情感,她懂得食物的美妙在于分享,快乐在于传递。
冬日的北方,当母亲做的番茄酱一上桌,我们的目光便聚焦在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番茄酱上,我们姐妹俩争先恐后地拿勺子往自己碗里盛,用馒头沾满番茄酱,大快朵颐地吃起来。原本饭量很小的我们,那一顿能吃好多好多饭,直到番茄酱被我们吃光,连盘子边上沾的也被我们舔得干干净净。母亲看着我们的馋样一直在笑,我抬头看见姐姐嘴角沾满了红红的番茄酱,忍不住笑她,谁知母亲把我拉到一旁,指指我脸上,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姐妹俩都成了大花脸。于是我们一家人都笑起来,那笑声在厨房回荡,成了冬日里最温暖的回忆。
母亲走后,我常常在梦中品尝到那让我魂牵梦萦的番茄酱。接着,我慢慢爱上了厨房,在那里,我想寻到母亲的味道,于是我也像母亲一样用心给家人做饭。我学着母亲的样子,用鲜美的韭菜给家人烙韭菜盒子,用心熬制记忆中的番茄酱。尽管和母亲做出来的味道相差甚远,但每当我下厨的时候,便会想起当年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觉得她好像就在身边。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是离母亲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