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鼎元
上世纪80年代,炎夏季节开始,我居住的小镇上,总会响起一阵阵吆喝声:“光明牌赤豆棒冰嘞!”时断时续的吆喝声,犹如蒙古长调,高亢、响亮,尾音拖得绵长。那时,小镇上没有冷饮出售,一些中年农民便利用农闲时间,去城里批来棒冰,转而外卖零售,以此赚取差价。而这吆喝声,正是小贩行之有效的广告语。
小贩在自行车后架上固定一只木箱,箱内以棉被包裹棒冰,以防受热融化。木箱可装4包192支棒冰,品种主要是赤豆棒冰、白棒冰和少量雪糕棒冰。起初,赤豆棒冰和雪糕棒冰的零售价格每支仅4分钱和8分钱。相较而言,价格便宜的赤豆棒冰更受百姓欢迎。
盛夏,赤日炎炎似火烧,无论男女老少,略一运动,便汗出如浆。这当儿,花4分钱买一支赤豆棒冰,含嘴里慢慢品尝,那感觉,就如同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凉透肺腑。赤豆棒冰呈淡紫色,那是赤豆融化的颜色。棒冰尖端,镶嵌着若干粒赤豆,只需稍稍吮吸几口,便能将冰冻着的赤豆融化开来。那酥而不烂、略带甜香的赤豆滋味,妙不可言。待到整支棒冰入肚,立刻通体凉快。
暑热天,“光明牌赤豆棒冰嘞”的吆喝声一经响起,街坊上的孩子们很是雀跃:“卖棒冰人来哉!”于是,棒冰在手的儿童沾沾自喜,旁观的孩子看得目不转睛。曾有一家三姐妹,合买一支棒冰,她仨将棒冰一分为三,每人分得一小块。姐妹仨分别将分得的一小块棒冰放在碗里,以筷子夹起,含一含,舔一舔,慢慢享用,个个吃得眉开眼笑。
阿二是我的同乡。当年,他便整天骑着自行车四处奔走,边走边喊:“光明牌赤豆棒冰嘞!”行至居民住宅处时,他会停车,手持“惊堂木”,“啪啪啪”地敲击木箱,同时高喊:“光明牌赤豆棒冰嘞!” 那只肚里藏着大量棒冰的木箱,便是流动着的冰箱和柜台。
阿二利用夏秋两季卖棒冰,有着16年不间断的傲人历史。他说,每年都要接受一次体检取得健康证明,在骑车外出卖棒冰的路上,会有专人检查,带着健康证明,他便通行无阻。阿二最远到上海嘉定批购棒冰。后来,太仓、沙溪也有棒冰批发,连双凤也办起了棒冰厂,于是,阿二批购棒冰舍远就近,但卖棒冰他不怕路途遥远,最远到过常熟古里团结村一带。他告诉我,那里生产队集中,社员众多。他停妥车,喊一声:“光明牌赤豆棒冰嘞!”社员群众便蜂拥而来,一箱棒冰瞬间一抢而空。阿二回忆,当年他卖棒冰,收到的都是壹分、贰分、伍分的分币,以至于每次都是拎着满满一袋子分币去批购棒冰。他说,收到面额最大的钞票,是一张伍角的纸币,而且是最初5年中收到的唯一的大额钞票。阿二每天顶着烈日,在太仓常熟两地往返奔波多次,绕在他手腕上用来擦汗的毛巾,湿了干,干了又湿,但他不怨不烦。他说,只要肯吃苦,收入还是蛮好的。
卖棒冰是看天吃饭的营生,天越热,棒冰就越好卖。倘若突然变天,骤降的阵雨,在驱散暑热的同时,也喊停了“光明牌赤豆棒冰嘞”的吆喝声。对于滞销的棒冰,阿二分送亲友,不赚银子赚人情。
时至今日,我仍然念念不忘当年盛夏卖棒冰的吆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