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依左
1931年出生的父亲,已经离开我们整整五年了。
父亲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人谦和,待人诚恳;勤俭节约,艰苦朴素……他的这些品质,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他的子孙。
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人,他终其一生,用自己的言行影响着我们做人、做事。但在我们的心里,父亲却是一个不平凡的人。
父亲少年时以及他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的经历,很少听他提及。前年,妹妹设法查找到了父亲那一段时期的档案资料,我们才对那一段时期父亲的经历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父亲入党档案资料的“家庭出身”一栏中填写的是“工商兼地主”。这个“成分”属于“剥削阶级”,在那个年代,这个“成分”对父亲的一生影响极大。他从少年时代起一直到后来参加工作,埋头读书,认真做事;谨小慎微,不多言语。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夹着尾巴做人”。
父亲1947年7月毕业于太仓县立沙溪中学(初中),1950年4月毕业于江苏省立常熟高级中学。当时,为了满足东北教育部招收高中毕业生的需要,父亲由学校推荐到上海应考,被录取之后,先是在吉林市吉林高工参加了三个月的政治学习,随后就读于东北工业会计统计专门学校统计系(后并到东北财经学院)。1952年7月毕业之后,在中央第二机械工业部(北京)集训半个月,就被第二机械工业部第二局分配到了山西太原市的兵工企业——国营晋西机械厂。
作为新中国成立不久就毕业的大专生,父亲虽然学的是经济统计专业,但在他参加工作的39年时间里,没有从事过与经济统计专业相关的工作,一切都是“服从安排”。
父亲在晋西厂基建计划科工作过,又做过厂办秘书。1965年内迁到重庆荣昌三线厂——国营益民机械厂,担任过厂办主任、子弟学校校长、教育培训中心主任等职。
1965年,响应国家三线建设的号召,父母和一大批天南海北的兵工人来到重庆荣昌一处不毛之地,过着“备战备荒”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在这之前,父母将我和弟弟送回了老家太仓和常熟。
1967年,益民厂具备了读书条件之后,我们又被父母接到了益民厂。记得一天晚上,我们经过不知多少天的“汽车、火车、再汽车”的长途跋涉来到了许家沟。从这里和一帮人坐着闷罐车,不知道晃荡了多久到了双河公社。母亲背着四岁多的弟弟,父亲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我跟在父亲的后面,沿着伸向益民厂的铁路在黑暗中踽踽前行……
作为江南人,父亲在有着“剥削阶级”成分的背景下,在政治上比“工农”成分的人更加要求进步。父亲在他25岁时的1956年成为预备党员,一年之后如期转正。我在父亲那一段档案中,感受了到他的积极向上与辛勤努力。
父亲担任子弟学校校长期间,正是全国掀起“读书无用论”之时,学生天天大闹课堂,老师整日提心吊胆。作为校长的父亲,一边想方设法安抚老师的情绪,一边又要根据当时的环境状况,和教师们安排好教学工作。面对当时的形势,父亲忧虑惆怅,却也无可奈何!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始终行事谨慎,性格中的几许温和让他从不争强好胜,总是能让则让,能忍则忍。但是,一位老师曾经和我说起一件事,让我看到了父亲的“另一面”。父亲曾经为那位老师申请住房,与分管负责人沟通、协商,怎么说都不成,他随即高声大气,“拍桌子”力争,最终如愿以偿。在我的印象当中,父亲为解决教师们的教学、生活等后顾之忧,确实是尽心尽力,不遗余力的。有一位教师成为学校的管理者之后,父亲陪着他到厂部的相关办公室逐一拜访、介绍,希望这些部门在今后的工作中对年轻领导多多支持。
记得父亲从子弟学校调到教育培训中心当主任后,有一次因为打羽毛球摔倒,导致右脚跟腱损伤。父亲在家休息了几天就执意要上班。性格温和的人,执拗起来,旁人是说不通的。教育培训中心在山上,我们住在山腰。我和弟弟每天换着背父亲上下班一次,午饭则由妹妹负责送。整整坚持了一个月。我们做子女的知道,上班对于父亲来说,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工作的环境,有利于父亲身体的康复。
我记事起,因为父母工作较忙,家里出现“紧张时光”,都是以父亲的忍让而化解、平息的。父亲兄弟姊妹较多,但是,祖父母却供养父亲读完大专。所以,父亲以前家务事做的很少。成家之后,天天面对着“柴米油盐酱醋茶”,闹出不少笑话:蒸好的馒头,表皮“锈迹斑斑”,因为碱粉没有揉开、揉匀;杀鸡,开膛破肚,洗净炖汤。好了之后,一股臭味儿。父亲不知道鸡内金也要破开、洗净……
父亲是家里的“老黄牛”,做了一辈子家务,虽然“长进不大”,却勤劳无比、从无怨言,而且永远是和颜悦色的。
作为子女,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不管我们怎么调皮捣蛋,父母虽严格批评,却从不采用打骂的教育方式,这直接影响着我们对下一代的教育行为。
父亲对待孙子辈的态度,让我们做儿女的有时都感到诧异。有一次我们当着父亲的面严厉管教孩子,他竟然脱口而出“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虽“词不达意”,却表现出做爷爷的“护犊之心”甚切!
2012年6月,母亲中风偏瘫。父亲不离左右,嘘寒问暖,悉心照顾。两年之后,我们将父母从益民厂接回了老家太仓。
2015年5月,父母住进了养老条件不错的太仓市颐悦园。在颐悦园的整整一年时光,是父亲自从母亲中风之后最轻松、最惬意的一年。
范仲淹《岳阳楼记》中有“至若春和景明”之句。祖父给父亲取名“景明”,不知是否有“风景鲜明”之意?
父亲节到了,谨以此文,纪念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