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尔
前年,朋友约我去邻市的农家乐玩。一到农家乐,门口摆放着的那些老物件夺人眼球,石磨、石槽、竹匾、斗笠……厨房里烹饪用的是木柴和老灶头,以营造当年农家生活的氛围。
那年代,农村普遍使用老灶头。老灶头有三个或两个灶眼,通常称三眼灶或两眼灶。当年插队时,政府为我们每户知青砌了一副两眼灶。初入社会,这土灶成了我烟火人生中不可离弃的伙伴。
两眼灶为一大一小两只铁镬子,大的煮饭,小的炒菜。砌在灶面内侧的是一只状如头盔的汤罐,两只镬子间还有一只小铁镬,称发镬,它们都用来盛水。那年代,农民家里一般没热水瓶,要用热水,全仗汤罐与发镬利用烧火时的余热把水催热。有的家里人多,热水不够用,便用瓦罐装了水,放在烧过后的灶膛里,让热灰把水焐热。说到汤罐,有一句与此有关的太仓老闲话:汤罐里笃鸭——独出张嘴,意思是只会夸夸其谈而不会干实事。汤罐上面有个灶壁,用板把它上下一分为二,下面放些瓶瓶罐罐,上面是灶王爷的“办公室”,年终岁末,家家会贴上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头像,他便是传说中的灶王爷。镬子烧了一段时间后会产生厚厚的镬锈,这就要用菜刀把镬锈刮掉,农妇都勤快,隔三岔五地刮,这样可以省些燃料。
灶壁及周围画上的花草虫鸟,俗称灶花。我的朋友俞文元先生是画灶花能手,还会制作即将失传的灶花颜料。他告诉我,颜料就地取材,用锅底铲下的镬锈磨细,再用细网筛滤去杂质,把黑色粉末与黄酒按比例拌和,将其倒入石臼中,用硬质木棍反复捣打两三个小时,打成糊状后,加开水调色遂成灶花颜料。这自制颜料色彩经久不褪且有股酒香味,如今,知道如何自制灶花颜料这个民间绝活的人不多,能制作者更是凤毛麟角。
老灶头用稻柴、麦柴或豆箕作燃料,点燃后在灶膛里掏一下,让空气流通,红通通的火直往上冒。由于火力大,受热均匀,老灶头炒的青菜碧绿鲜嫩,烧出的饭特别香糯,而且,锅底还留有一大张金黄香脆、吃起来有咯嘣咯嘣声的锅巴。用锅巴泡粥好吃又耐饥,队里的年轻人常常手持一块锅巴上工,把它当作休闲食品,边走边吃。
饭烧好了,就在灶膛里放几只山芋,过一段时间,山芋慢慢煨熟了,拿出时黑不溜秋十分难看,可剥去外面煨焦的皮,嘿!热气腾腾的熟山芋,金灿灿软乎乎一副可爱模样。尝一口,美味极了!
不管什么柴草,一旦在老灶头里烧成灰,都变成了宝贵的肥料。稻草灰是优质有机肥,农人用它填圈或直接撒到秧田里。秧田做好便开始落谷,这时贪吃的麻雀飞来了,农民自有老祖宗传下的应付办法,在秧田上面撒一层灰,这下,精明的麻雀也傻眼了。而撒了灰的秧田不但长得好,且容易拔。千百年来,水乡农民就是用这种原始的环境保护方法,物尽其用,村头、田间、河里从没有废弃之物。
每到过年,灶头上便忙活了起来,乡亲们开始蒸糕、炒发禄。炒发禄是句好口彩,其实就是炒些过年时候吃的花生、蚕豆之类的小食品。天寒地冻,烧火便也成了大家争抢的俏活,熊熊的火把浑身上下烘得热乎乎的。
如今,农民住上了楼房,楼房旁的小屋里,不少人家仍然砌着一副老灶头。这是老灶头的“2.0版”, 灶花没有了,凡能贴的地方都贴上了洁白的瓷砖。老农告诉我,他们用惯了老灶头,老灶头火力旺,烧出的菜好吃,过年乡下要蒸糕,非得用老灶头不可。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今日的娄东农村,不见了荷锄的农夫,不见了晚归的老牛,但依然有袅袅炊烟在房前屋后缠绕,在绿野树梢飘散,总算保留着一份农家的旧时模样。柔风轻拂,夕阳西沉,炊烟如同一幅浓淡相宜的水墨画,画在广远的蓝天白云间,也在人们的心头久久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