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

　　小时候刚有记忆那会儿，我就记得母亲常常伏案写作，圆珠笔下厚厚一沓稿纸。我就站在窗前抬头看她，写得久了，她也抬头看看我。阳光从案上悄悄爬到地毯上，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静静地过去了。

　　她大概寄出过她的稿子，关于回信和后续我已经记不得了，大概没能发表成功，那些稿子也就不了了之。再大一点，母亲忙于生计，直到我大学毕业才开始继续写作。

　　等再有闲心记起母亲写文章的事，是她来帮我带孩子，午睡的时候常常想起那时伏案写作的她，于是我也写作，感慨于我与母亲之间的相像和延续。

　　她年轻时爱看书，家里有很多杂志报刊，还有小说散文，满满地排列在书架上。放假的时候，我就常常看这些书架上的书。小时候的娱乐消遣不多，房间里静得只有窗外树叶沙沙的声音。

　　母亲为了工作，三十多岁时离家去市里读书，周六周日一早坐班车，夜里回家。那几年她边工作边读书，最终也因为勤恳读书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退休后，她还是继续她的教育工作，学生络绎不绝，每天做教具，为上课作准备。她依旧伏案工作，但是笔下已经不再是小说，而是孩子们上课的游戏题。

　　空闲的时候，母亲还喜欢织衣服，读书的时候常给我织一些厚实的毛衣，有时候也会满足我的想法，创造一些独特的款式。只可惜现在身材不比以前，那些可爱的毛衣恐怕只能挂在那里欣赏了。

　　离家读书的时候，不敢频繁联系她。因为想念也会消磨自己的意志，害怕读不下去干脆回去了，让她失望。

　　倒是快步入中年的年纪，与她相处的时间反而多了起来，她也不再忙于琐碎的家事，空了就来和我和孩子呆在一起。呆在母亲身边的踏实安稳，是世间其他任何事情不能比拟的。当然偶尔也会因为她不听劝告发发脾气，后来我反思，只要她高兴，又何必去破坏她的心情。

　　我与母亲曾经靠着一根脐带相互依存，曾经互相感受心脏的跳动，她的一切都这样温暖，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熠熠闪光。

　　在成为母亲之前，我只知道作为孩子的想法，直到自己的孩子出生，也套进了名为母亲的外壳，一个可以为孩子抵挡一切，创造一切的盔甲。那些在孩子看来不可理喻的看法，一瞬间成为自己顺理成章的理论。我是孩子，同时也是母亲，与母亲、与孩子相处都游刃有余。这样无法分割的关系使一个生命有了厚度，变得充盈。

　　我与母亲，我与孩子，母亲与孩子，三个人连着一根脐带，是生命的绵延。世界上有无数看起来合理的生存法则，回归到本真，追溯到来源，是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母亲的第一次拥抱。

　　母亲的外壳下，是那个窗下伏案写作的少女，写着厚厚一沓文稿。窗外橙色的阳光照在她的稿纸上，等太阳下山的时候，她把这一生写成了那篇从未发表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