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年亮

　　每送完一届高三，都会落寞许久。独立楼头，我就像收割完水稻的农民，怅望空旷的田野，满足之余又有几分失落。付出心血、侍弄多日的稻谷，就要送入粮仓，送向未知的远方……

　　给高三学生上最后一课的心情总是异常复杂。

　　当然，我不是韩麦尔先生，我的学生也不是小弗朗士们，沙溪镇上也没有洁白的鸽子诗意地飞翔……

　　感伤的情绪还是四处弥漫，挥之不去。

　　我能感觉到我讲课的声音更加深沉旷远，似乎远离我的身体；而学生专注听讲的眼睛也似乎比平时更为清澈，更为明亮。

　　讲课间歇，我抬头凝望，忽然发现，后墙黑板“高考倒计时：0天”标语的边上，不知哪个学生用粉笔写上了我的名字，非常显眼。甫一看见，有点气沮，谁如此无礼？再一端详，字体工整，似乎并无恶意。我带的理科班学生中，“臭小子”居多，平时写的字，不是龙飞凤舞，就是龟走鳖爬，没少挨我的骂，怎么还能写得一手好字？

　　我未动声色，继续讲课。在最后提醒学生高考要注意“书写工整，卷面整洁”时，我调侃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像在黑板上写我名字的这位同学一样，写得清爽整洁！学生们全都笑了起来。我顺势说了一句：是谁写的？可以再示范一次吗？后排的几位男生立即七嘴八舌地说：他已经提前回家复习了，他不让我们说，他想告诉你，他很感激你，他高考一定会注意字迹工整……

　　班上是有几位住在城区的学生提前回家复习了，我不是班主任，不能确认是谁，我也不想确认是谁。现在的孩子，总是在用独特的方式表达情感，展示自我。

　　但我的眼角分明有一点湿润：这一定是一位被我“骂”过多次的学生，他没有恨我！

　　我转过身奋力在黑板上写下了贾岛的《剑客》一诗：

　　十年磨一剑,

　　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

　　谁有不平事？

　　下课的音乐声响了。

　　我挥了一挥手，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下课”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