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
近日，我有幸拜读了胡子狼先生以历史题材为描写对象创作的当代长篇小说《庵桥明月》，感觉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全书以宫廷争斗为暗线，时隐时现于全篇之中，而明线是以朱元璋秘密组建“坛主”后的隐蔽战线，以女干将仪慈为首的一帮人活跃在因朱元璋王朝内斗而受害的最前沿。
以我的读书喜好和习惯，总以为可以一目十行，重点之处稍加停顿，写下数语即时读书心得，然读该小说却做不到按老习惯读下去了。为啥？说来不怕见笑。其一，人物众多，关系复杂。一时理不出头绪，需要前后复读，方能一知半解。
其二，找不出重点在哪里。全书近250页，一气呵成，不分章节，读着读着，感觉似乎处处是重点。须细细推敲，找出前有伏笔、后有呼应之处，因勾连紧密，无懈可击。 读完全书，我思考归纳以下问题：
一、故事情节是小说的骨架，该小说主要情节即明线所描叙的众多人物的活动。一路南逃避难，护卫前朝武将根脉，直至来到作者家乡，如今的沙溪镇，最后修建庵（安）桥。
小说以“庵桥明月”为书名，有何深意？作者想要表达什么主题？偌大故国，容不下以仪慈为首的女弟子，只能与寺庵和尚、尼姑相伴，最后削发为尼，隐藏民间。由此可以想见，政局内乱是何等可怕！
修桥筑路，造福一方百姓，让他们安居乐业。凡为老百姓着想做好事，一定会留名青史。历史在一座江南小镇意外停顿，为何说是“意外”？留待最后总结。
“庵”原为“安”，“庵桥明月”作出了最好的诠释和见证。尼姑，削发为尼，以庵为家，六根清净，素食寡欲，不问世事。而在内乱之中她们似乎不能完全置身其外，她们也有自己的家国情怀和是非判断，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境界啊！唐朝王昌龄有诗云：“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对于仪慈、静易而言，更为可贵的是离乱苦难之中不忘行善积德。仪慈在庵行医，一来隐藏自身，二来为民解除痛苦。她们明白，人生又何必一定要留名世上，一定要在你在意的地方建桥呢？读完小说，可谓水到渠成，这个鲜明的主题会在你脑海里豁然开朗。
二、人物形象是小说的核心，该小说人物众多，各具特色。通观全书，没有高大上式英雄人物的描绘，有的是寥寥数笔的工笔素描。如：吴慧的聪慧文静，丫头慧心的快人快语、善解人意，作为主心骨的仪慈师傅老练沉稳、多才多艺，还有侠骨柔情、敢于担当的陶玘等。无论是吴千总的千金小姐吴慧，还是无家可归被仪慈收留门下的多位女弟子；也无论是武艺高强、神秘莫测的了性方丈大师，还是心细如发、忠心耿耿一路护卫仪慈一干人南逃的惟道、惟悟两师兄弟，为保存朱王朝正统血脉，正如书中所说，他们“小心驶得万年船，心中有佛便是僧”。他们水陆并进，日行夜宿，改头换面，苟且偷生，无论遇到任何情况都没有悲观失望、自暴自弃，字里行间始终闪烁着人性之美的光芒。这里借用评价著名作家梁晓声的长篇小说《人世间》的话：立足底层，直指人心。于人间烟火处彰显道义和担当，在悲欢离合中抒写情怀和热望。用来形容《庵桥明月》中的众多人物，我认为同样恰如其分，它让我们看到的是离乱年间有情有义、患难与共、善良正直的形象群体。
三、至于叛军头领朱棣的政变行为，在正统思想的评判中是叛逆之举，故没有必要去作具体的描述。但理性告诉我们，只要能国泰民安，那就是好皇帝，这就是老百姓的理。不过，对于人性的真善美与假丑恶，在具体描述上从来就有鲜明的是非标准，可谓泾渭分明。作者也没有如一般小说那样俗套，男女一旦有情，便离不开卿卿我我的描述。如书中的吴慧与陶玘，彼此心有灵犀，互有好感，心领神会，但从不轻易表达。最后在险象环生、师徒分手之际，在师傅的主持和见证下，这对有缘人牵手终成眷属。师傅成人之美，但聚后即散，聚散两依依！读到此，不禁让人悲从中来。这也许是小说独到的表现手法的魅力所在吧。
虚构性是小说的本质，要让读者感觉到这种虚构为真实，作者必须力求捕捉人物生活的感觉经验，使之成为艺术性内容。对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的描写，作者的感觉经验愈新鲜、细微、独特、深刻，就愈是小说化。不妨这样说，虚构性和感觉经验是小说三要素中最能体现这种文学体裁性质的东西。以自然环境为例，书中多次写到明月、虫鸣、鸟叫、花开花落，无不衬托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宁静的夜晚，倾听行船水流潺潺，船舱里轻声细语，又仿佛处处感受到离乱人的苦难。以社会环境为例，弥漫在大江南北的硝烟慢慢褪去，但浓烈的血腥味依然随处飘荡。仪慈一干人一路南行，为避人耳目，吴慧一家分开行走，夜晚与难民为伍过夜，此类描叙反映出社会不安之乱象何等严重！又如，尽管如此，江南小镇的富庶可见一斑，时令点心一应俱全，开胃美食令人眼花缭乱。作者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可见其生活积累之深厚，又暗示人心所向，百姓思安。
书名“庵桥明月”中的庵桥，既是历史写实，为庵中尼姑捐资所建，又是一种祈愿，期盼从此安居乐业。水乡少不了描写水。沿着运河一路南下，水陆并进，一直写到潮涨潮落的七浦河水。让人感受到“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的真实情景。但有事心不乱，无事心不空。物随心转，境由心造，心若安然，一切皆安。这是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最好写照。
寺、庙、庵，同类不同质，一般人不大关注，而在小说中分得清清楚楚。庵，尼姑修行之居所，其规格小于寺与庙，与佛教关系紧密，寺庙与道教更加紧密。仪慈武能拳起击敌，文能把脉治病，中医药的“泄”与“补”互为因果，她烂熟于胸。在沙头，她隐蔽于长寿寺对面的草庵号脉开方，同样一手绝活。如果说人物描写是寥寥几笔素描的工笔画，那么环境描写则是一卷特定时代背景下的风俗画。舍此就无法理解封面语：历史在一座江南小镇的意外停顿。如何理解“意外”？我的解读答案是：本来朝廷内乱似乎与沙头小镇两不相干，但离乱之中，沿大运河一路南行，至姑苏折往东顺流而下，在小镇沙头避难安居似乎又是最好的选择（我没有考证历史，小说所描叙的事件与真实的历史有多少重合度）。众人各得其所，龙椅轮流坐，动荡政局又复归平静，一段内乱史嘎然而止，但明月依然，只是当年的庵桥如今成了石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