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孝渔

　　小时候，在我们浮挢老家，有许多蒲塘。到了夏天，蒲塘里碧绿碧绿的蒲草长得又肥又高，密密层层。距离我家西南大约300多米开外就有一个南北长80来米，东西宽约100米的大蒲塘。那时“塑料袋”这个词还未出现，一人来高2公分左右阔狭的蒲草，到了深秋发黄后，周围的农民将其收割下来编织成蒲包，卖给镇上的南货店，作为包装袋使用。

　　每年盛夏酷暑的下午,我总要提着一只木桶到那里去摸蟹和螺蛳。清清的河水透凉透凉的，舒服极了。进去后，感觉像进了迷宫一般，十分安静。偶有水鸟受惊飞出水面，会让你吓上一跳。蒲塘里的水不太深，最多齐胸罢了。墨绿色的螺蛳都附着在蒲草的根部，只要用双手捧着蒲草由下向上移动，一次2~4只肯定到手了。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捉到半桶左右。

　　浮桥乡下的蟹，个头比较小，一般都是当年的蟹苗，在春季跟着潮水，从长江回游到内河时滞留下来的，除了打洞穴居的，还有大量直接蛰伏在河床的凹陷处。没有什么目标可言，所以只能沿着河底用手瞎摸，这就费时啦！由于蟹多，一般2个多小时也可以捉10只左右。回到家里把螺蛳往缸内一倒，再倒入半桶水，养一养，作为第二天中午的菜肴。那几只蟹应当是夜饭的“大菜”。

　　母亲看到我捉蟹回来，便忙起来了。她到稻田岸边拔一小捆毛豆回来，剥好了，让我到土灶的灶膛里生火添柴，把毛豆烧酥了盛到碗里备用。同时把蟹洗干净，切成两段（土话谓两股），剔除蟹胃。往锅里倒入半盅菜油，加热后，有条不紊地将一股一股蟹倒着摆放进去，用铲刀翻炒几下，再加入几片生姜、葱、老酒、酱油、盐和水……最后倒入毛豆，一起煮一下，一大碗毛豆炒蟹便做好了。

　　太阳落山之前，我在场地上先浇一面盆井水，去去灰尘，再用竹丝扫帚把场地清扫一遍。父亲卸一扇房门，我掇两条长凳，把门搁在场当中，再弄几张小椅子，一家人就可以围拢来吃夜饭了。这时，树上的知了还在高声歌唱，场边怒放了一整天红的粉红的白的凤仙花耷拉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心事……

　　母亲把饭篮从屋内拎出来，我欢快地端着毛豆炒蟹……小花猫的嗅觉真灵，它紧跟在我后面，喵喵喵地讨食。这时，母亲在猫食盆里加一勺饭，倒一点蟹汤，拌匀了，让小花猫尽情享用。你看它那副吃相，吃光了还要用舌头把盆子舔得干干净净，馋死了。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有了蟹这样的晕腥，还会喝上一盅，让这顿夜饭吃得津津有味。

　　吃好夜饭，用抹布把门板擦干净了，一家人揺着蒲扇坐到上面乘凉。父亲上过中学，读过《三国演义》，乘着酒兴，还会开讲“火烧赤壁”，什么舌战群儒、草船借箭、苦肉计、蒋干中计、借东风……引得隔壁的邻居成群结队过来听他“吹牛”。一直要到九十点钟“陆海风”起，大家才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打着招呼恋恋不舍地回家睡觉。

　　第二天一早，母亲换掉了缸里隔夜的水，用菜刀把一只只螺蛳“屁股”剁掉后，倒入缸里，滴入几滴菜油，在水面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油膜，再养上半天，让螺蛳体内的脏物全部排出。中午，用急火加适当的调料，炒一盆鲜美的青炒螺蛳，再顺手摘两条丝瓜，烧一碗丝瓜蛋汤，或者炖一碗茄子，就可以对付过去了。

　　如今我已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每每回忆起儿时清贫的生活，感慨万千，却又幸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