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钟其

　　“清明见荚，立夏好吃”的蚕豆在太仓有着悠久的历史，据王祖畲主撰的《太仓州志》上说：“蚕豆，俗称寒豆，出双凤法轮寺前者佳。近九都陆宣公庙前后出者尤胜，因号宣公豆。”民国时，太仓毛家市出产的“毛板青”蚕豆远近闻名，外地客商均赴毛家市采购。当时上海杂粮店出售蚕豆时，往往以毛板青挂牌，招徕生意。据说上海老城隍庙的五香豆就是以毛板青为原料制成的，远销南洋各地，声誉极佳。解放后，毛板青曾多次在全国农业展览会和广交会上亮相。当时，除在上海、苏州等城市卖毛板青外，太仓罐头食品厂还生产毛板青罐头外销东南亚。据2018年的《太仓年鉴》介绍，毛板青蚕豆的特点是：“色青粒大，板子宽阔，尾有凹痕，肉色白净，味鲜而糯，易酥不腻，并含有多种营养成分，为蔬菜佳品。”对于小时候的我们，蚕豆好吃自不必说，而童心使然，更在意玩。现在的孩童可能会匪夷所思：小小的蚕豆，竟可以从种豆开始一直玩到过年“炒发禄”……

　　掷豆。当年祖母在院子的角落、墙脚处播种蚕豆，用锄头刨出小坑，我就跟在后面负责下种：距离小坑1米左右，瞄准小坑掷入2到3颗豆种，大人称之为“点豆”，我称之为“掷豆”。

　　吹叶。种下的蚕豆有很强的生命力，基本不需要浇水施肥，历经风霜雨雪，反而越发透出蓬勃的生机。冬去春来，蚕豆马上就从土里钻出来开始拔节，这时的蚕豆植株小，相貌平平，毫不起眼。随后“女大十八变”，蚕豆在逐渐回暖的气温下迅速成长，没几天就蹿到一个四五岁小孩的高度，枝叶茂盛，碧绿生青，在节臼内孕育出一簇簇花蕾，开出白中带紫的花瓣，上面印着黑黑的圆点，像孩子明亮的眼睛，又像一只只紫色的蝴蝶栖息在密密的叶子丛中，这就是蚕豆花。此时花旁的绿叶鲜亮鲜亮的，就成了我们玩吹的“乐器”。我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随手采摘几片蚕豆嫩叶，撕开叶子的一部分，让它露出一层白色的膜，将膜放在嘴上吹，会发出非常响亮的声音。此时小伙伴们就相互比赛，看谁吹得响亮。而天性爱美的女生则在绿叶素花之中细细寻觅“蚕豆耳朵”。那是蚕豆羽状复叶最顶端的一片小叶发生畸变，使叶片的末端长在一起而出现的奇观，看上去就像在又细又长的茎头上顶着的绿色小喇叭。女生们往往比谁发现和摘到的“小喇叭”多，谁就更聪明。

　　抛豆。到了四月下旬至五月上旬，蚕豆花刚谢，蚕豆就在节臼内长出来了，而且就长在枯萎的花朵上，一串串的，和枝叶一个颜色。我一直记得那时到乡下亲戚家玩，其实主要就是去吃蚕豆。这立夏时节的蚕豆又糯又沙，大快朵颐之后，大人就用细线把蚕豆串成串，作为踏青的点心。女生往往挂在颈项如项链，男生则拎在手中。之后在青山绿水中游玩时，男生就玩“抛豆”：不时拽下一颗，抛向空中，然后仰着头，比赛看谁能准确地让蚕豆掉入口中。掉入口中者，不仅可以咀嚼蚕豆那美好的滋味，还可以赢对方一颗并接着抛。“抛豆”的关键是尽可能抛得低，降低蚕豆落入口中的难度。也因此男孩的点心消耗得快，女生的“项链”就成了援助品。

　　雕豆。蚕豆尝鲜过后，大人们开始剥豆瓣。剥出的豆瓣我称之为“和尚头”。后来发现这种叫法有点歪打正着，因为鲁迅先生在《社戏》中说，绍兴那里叫蚕豆为“罗汉豆”，罗汉其实就是指和尚。这时我们主要玩“雕刻头像”。我和小伙伴们往往挑选几颗个头大的，用削铅笔刀轻轻削去青蚕豆的一半外皮儿，留下一条帽带。露出的半个嫩黄的豆肉恰好似人脸，而翘翘的坯芽就仿佛人的鼻子，剩下的一半外皮则如同一顶钢盔，如此便做成了一个个头戴钢盔的“士兵”。接着大家往往为评比谁做的“士兵”更帅而争得面红耳赤。

　　弹豆。蚕豆落市谢幕后，大人会将吃不完的蚕豆晒成硬邦邦的蚕豆种，过年时节，作为“炒发禄”的食材之一，也会炒一点或爆一点硬蚕豆给我们小孩当零食。这时我们又会玩一种叫“弹蚕豆”的游戏。玩法是将一把炒熟的硬蚕豆撒在桌子上，用小指在两个分开的蚕豆之间一划，表示要用其中的一颗打另一颗。然后对准其中的一颗，将其弹向另一颗，如果打中了，且没有碰到别的蚕豆，就可以赢得打中的蚕豆，还可以继续弹射。一把蚕豆，我们赢过来、输过去，可以玩到天黑大人喊我们回家吃饭。

　　就这样，在没有网络游戏和电子玩具的童年时代，多少个平淡日子因蚕豆而平添了一份快乐和情趣。我一直觉得蚕豆的好玩和有趣，在蔬菜中是绝无仅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