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华
她把一辈子都放在这高墙深院了。
灰黑的院墙,早已斑驳,露出的纹路,千奇百怪,有的似龟壳、似树轮,有的似八卦、似掌纹。我在寻找,哪一滴是她洇湿枕畔的泪痕,哪一缕是她青丝转白发,哪一串是她抛起又落下的铜钱。
墙头似有一匹匹马头,那是她梦中的男人归来骑的么?那一顶顶大屋顶脊吻,直指青天,正吻、蹲脊兽、垂脊吻、角戗、套兽……哪一个是她和梦中男人的吻呢?
徽州女人啊!
墙高得不能再高,窗小得不能再小,只有一个天井,也是阴森潮湿狭窄,徽州女人只能在窄井里观小天,仰断脖子盼那南归雁。
“人寂寂,夜悠悠,天涯信阻暗凝愁,疏帘到晓檐花落,滴碎离心苦未休”,这是一个徽州才女的啼泣,这是无数徽州女人的悲歌。
从十三四岁,到人老珠黄,有的一世夫妻只有七天。每一座徽州古宅都有一个默默奉献一生的女人,她们含辛茹苦地活着、等着,死了也要变成那一座座贞节牌坊,“旌表德行,承沐皇恩,流芳百世”。石头的牌坊,每一刀每一刻都交织着血和泪,诉说着徽州女人坚韧无奈凄凉的一生,撑起了一片徽州的天。
当人们兴高采烈地去看那些民居、祠堂和牌坊,看三十六天井、七十二槛窗,看层楼叠院、高墙翘角、门罩窗楣、四水归堂,我只有静静地倚靠白墙,闭目静听……
一只麻雀飞过如古堡的高墙,一片树叶偶然飘落在天井中央,它们和女人一样空守在这里,十年百年,只要房不倒屋不塌,徽州的旧梦里旅游鞋踩过,高跟鞋踏过,热闹过,冷清过,这个梦就很美,就不会醒来……
徽州女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