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周刊·墨妙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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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8日 星期五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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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梦中来

  □顾晓渔

  我背着一只喷雾器,在水田里喷完农药回家,赤着脚,刚走到村头,突然听到有人在喊我名字,回头一望,但见一个人兴冲冲朝我奔来,这不是老同学金显明吗?他走过来用右手拍拍我的肩,红光满面,看起来高兴极了。“我们已二十多年未见啦,今天我从苏州回来,转了一圈来看看你……”他说。我挽着他的手说:“去我家坐一会,聊聊,吃了夜饭再走不迟呀。”迎着夕阳,快到我家了,我突然双脚一滑,仰面摔了一跤。“啊”的一声,我惊醒了,原来在做梦。一看手机,凌晨1点32分。

  我侧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灯光,思绪万千,终不能眠。

  我和金显明在1956年夏天考入沙中,当时一起考过来的有14位同学。每周六放假回家,我们总是结伴而行,穿过繁华的古镇长街东行,沿着弯弯曲曲的七浦塘你追我赶,一路高歌,到浮桥镇时已是傍晚时分,约好明天下午3点带着母亲做的糕点、花生,兴高采烈地回校去。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我们不觉得累,只有对父母的感恩。金显明是这一路上最会说笑的人,他个子不高,眉清目秀,非常聪慧,最爱说笑话逗人发笑。1959年高考,他以出色的成绩和其他四位同学一起考入了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为母校争得了荣光。他读的是清华大学化学工程系。毕业后,他响应国家号召,和26位同学一起奔赴大西南山区,投身国防事业,研发导弹火箭的燃料,这一去就是几十年。记得1967年秋天,我碰巧和他在浏河车站相遇,他神采飞扬地讲述了他们研发成功的新型导弹前不久击落了2万米高空的美制U-2高空侦察机,他也因此获得了国防军工单位颁发的三等奖。

  2005年春节,他回老家看望大哥,之后,急急地步行二里路来探望我,因为他下午要赶公交车回苏州。看见他的一瞬间,我一阵心酸,只见他脸上、手背上全是黑褐色的老年斑,那年他只有65岁,却像一个将近80岁的老人了。他说,在西南山区工作的三十多年中,生活非常艰苦,路途遥远,运进来的蔬菜、水果都发黄了,新鲜的鱼、肉更难吃到,外面整天水雾茫茫,睛朗的天空也很难见到……他们那一代人是用健康和生命捍卫祖国万里天空的安宁。我说:“谢谢你在清华大学读书期间曾给我邮寄了8斤全国粮票。”那是1962年初,买什么都要票,每人每月的食油供应只有2两。那天他走时,我送他到村头,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我双眼湿润了。突然,我想起家里有一辆踏板摩托车,赶忙推出来,把他扶上车,一直送到浮桥公交站。想不到,这是我俩最后一次见面。

  时光匆匆,他退休后定居在苏州,我俩一直通过电话联系,他不习惯用手机,每次都是他夫人接电话。我逐渐发现,他说话断断续续,语言也含糊不清了,一个常开怀大笑不拘小节的人,一个曾率领一群年轻科技工作者勇攀火箭燃料尖端技术制高点的人,怎么一下子要倒了呢?这种担忧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他的病情不断恶化,听说之后一直在住院治疗。

  有一次,我回浮桥遇到了他的哥哥金显良,他沉重地告诉我:“晓渔老师,你今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弟弟了,他连我都已不认识三年了。”他的话让我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前年三月,突然传来他去世的消息,在太仓的同学都想去苏州送他最后一程,可他儿子小金反复谢绝说:“你们都是八十岁的老人了,你们的情义我家全收了,我父亲知道后一定很高兴的,真的谢谢你们这些老同学了。”最后,我们托一个住在苏州的同学买了一个大花圈送给他,以寄托我们的哀思。

  三年过去了,今日凌晨,我俩又在梦中再见,愿他在天堂安康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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