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周刊·墨妙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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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7月12日 星期六 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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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为人知的“牛头‌”

  □唐开生

  小时候听父亲说,大姑夫是个四乡八里有点名气的“牛头”。“牛头”,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牛马交易的中介。

  当年,沙溪乡下有个“五月观音堂”,庙门前有个不大不小的广场,场上有棵高大的银杏树。平日里,除了一年一度的庙会,这里空荡荡的。可一到农历十五,这里就热闹起来——牛马交易开张了。

  天刚蒙蒙亮,赶市的人就牵着牲口来了。牛蹄“叭哒叭哒”,马儿打着响鼻,空气中飘着干草和牲口粪便的气味。卖点心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卖烟卷的小贩挎着木箱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喊着“老刀牌”“美丽牌”……

  大姑夫姓李,是这牛马市上的“牛头”,五十左右,瘦高个,下巴蓄着胡须,戴着顶磨得发亮的瓜皮帽,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腰间别着根三尺长的铜嘴旱烟管。天还没大亮,就蹲在庙前的石阶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眼睛却不住地打量着陆续进场的牲口。

  “李师傅,给看看这头牛!”一个束蓝布“作裙”的庄稼汉拽着牛绳过来。大姑夫慢悠悠地吐出口烟,伸手掰开牛嘴。他的拇指粗糙得像树皮,在牛牙龈上摸了摸:“四岁口,八颗牙。”又掀起牛尾巴看看粪门,“犁地是好手,就是胃火旺,回去喂点绿豆。”

  买主是个穿阴丹士林布褂的中年人,凑过来想还价。大姑夫把烟管往腰带上一插,左手拽住卖主的袖子,右手钻进买主的袖筒。两人的衣袖鼓得像帆,旁人只看得见大姑夫的手腕在袖子里动来动去。有个后生想凑近看,立刻被旁边老汉呵斥:“规矩不懂?捏价的时候,闲人退三步!”

  价钱“谈”妥,成交,买卖双方按比例给一笔佣金。

  说实话,“牛头”这行当,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最起码要懂得牛马的特性,不但能识别年龄,还要根据牛马的状态判断有没有疾病和后续的长势,更应该懂点处理小毛小病的医术。

  有一年春天,父亲经大姑夫介绍,买了一匹毛皮毫无光泽,瘦得皮包骨的小母驴回来。一路上,引起了人们的好奇:怎么买这样一头看上去站都站不稳,满身是病的驴子?

  回到家,父亲在众人面前抖了抖缰绳,小母驴有气无力地昂了昂头,凹陷的眼眶里似乎还含着泪。父亲却信心十足地说:“别看它现在这个样子,用不了半年时间,立在场当中,肯定让大家刮目相看!”他指了指母驴的四个蹄子:“看看,边上都有一圈白色的绒毛。大姐夫说了,这是一匹难得的良驹!”停了停,父亲用手在小母驴肚皮上左右撸了一下,翻开蓬松的毛发,把一只黄豆大的“草蜱”拧了下来,在大家面前展示:“这只驴子为啥瘦骨嶙峋?原来的马棚邋遢,身上生满了吸血的虱子!”旋即把“草蜱”塞到嘴里咬开来,一包驴血。吐掉了,抹了抹嘴,说道:“只要用中药‘百部’泡烧酒擦洗,治掉了虱子,再好好调养,准行!”

  父亲精心照料着它,不光搽药,抽空还翻开驴毛,把一只只吃得胖胖的“草蜱”捉掉。一个月下来,把“草蜱”治得干干净净。

  这一年,父亲忙里忙外,每天把镰刀磨得锃亮,背着草篓,到荒坟荒滩割新鲜肥嫩的青草回来。冬季,把稻草用铡刀铡细了,再拌上麸皮喂它。经过精心喂养,到了第二年春天,小母驴脱胎换骨,长高长胖了,肚皮吃得“滴溜圆”,屁股上的肌肉也鼓起来了,站在场上,一有动静,两只招风耳灵活地转来转去,看上去浑身是力气!后来,在父亲的调教下,它学会了“打水”、犁田。

  上世纪五十年代,在全国掀起的农业合作化浪潮中,父亲带着田产、大型农具和这头驴子加入了“农业高级社”。

  此后,牛马交易越来越少,“牛头”这一行当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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