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玲

　　我家的小院不算大，但能享受春天的繁花和秋天的硕果，还因东面临河，也算是枕河人家了。

　　春天来时，小院的老榆树率先泛起鹅黄，我踮起脚尖修剪枯枝，碎木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惊起了正在啄食的麻雀。临河的那株蔷薇不知何时已抽出新芽，嫩绿的藤蔓缠绕着围栏。枇杷树、柚子树、桔子树、黄杨树纷纷脱下冬衣，悄悄地换上了翠绿的新衣。

　　当我久伏案前，身体僵硬，便会揉着疲惫的双眼，走进小院。就像树枝般伸展双臂，踢踢腿，扭扭腰。然后，蹲在菜畦边，看着新翻泥土里的蚯蚓缓缓蠕动。除去杂草，把带着露水的小白菜栽进松软的土里，指腹沾满湿润的泥土香味。

　　枇杷花开了，樱桃花开了，桔子花开了，柚子花也开了，每朵洁白的花蕾中仿佛都住着一个穿着绿色裙子的小天使。

　　春末夏初，粉红色的蔷薇铺天盖地、轰轰烈烈地盛开着。微风吹来，千朵万朵笑得花枝乱颤，似少女披散的秀发，缀满了盛开的鲜花，又似一帘瀑布，从围栏的上端往河面一泻而下。

　　小院南面的月季花也竞相开放，粉红、洁白、艳黄、深紫、玫红色的花全开了。紧挨着草地的一排朱顶红也吹起了大喇叭，“我们开花啦！”长长的花蕊顶着大大的皇冠，在空气中得意地抖动着。啊！我的小院成了花的海洋，空气中花香弥漫，我陶醉在小院中，靠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馈赠。

　　泥土中发现几株小树苗，仔细端详，原来是黄杨树落下的果实发芽了。不经意间看见围墙上开着一株不知名的小花，我惊叹大自然的神奇和伟大，它们能在冻土里匍匐，在裂缝中开出向阳的花，天不言而四时行，地不语而万物生。

　　五月中旬，枇杷成熟，那时会有好多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些大自然的精灵，我能叫上名字的有麻雀、燕子、戴胜、乌鸫、珠颈斑鸠……它们一点也没有客人的矜持，毫不客气、叽叽喳喳地在树上聚餐。我看着放肆的鸟儿说：“嘿！朋友，能嘴下留情吗？给我也留点尝尝呗！”可它们一点也不怕人，吃饱后还轮流在睡莲缸里喝水、洗澡。看着眼前的一切，我脑海里突然蹦出：我们都是地球的主人。是啊！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和谐相处，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秋风起，银杏叶染成金色，小院成了调色盘。微风吹过，柚子树上一个个金黄色的果子，在青绿之间荡漾。红色的桔子如一颗颗玛瑙，在深绿色叶片的映衬下光彩夺目。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在老柿子树的枝丫间缭绕。空气中透着股甜甜的果香，深褐色的树干上，橙红的柿子垂成了一个个小灯笼，有的裹着白霜，像撒了层糖粉；有的熟透了，表皮泛起琥珀色的光晕。熟透的果实颤巍巍的，仿佛把整个秋天的阳光都溢了出来。树影斑驳间，几只鸟儿扑棱棱飞过，翅膀掠过缀满柿子的枝丫，惊落几片暗红的枯叶。

　　一架丝瓜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藤蔓上挂着的丝瓜，有的已经枯黄，表皮布满褶皱，像是岁月写下的密语；有的依然泛着青绿，藏在深褐色的叶片中悄悄生长。我随手剪下一根老丝瓜，打算去皮晾晒，留着洗碗刷锅。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西边的菜畦，给茄子镀上了一层玫瑰紫的柔光，鲜绿带刺的黄瓜透着清新的气息，红彤彤的西红柿挂在枝头，圆润饱满。突然，辣椒树下有动静，哦，那是流浪猫“咪咪”在跟我玩躲猫猫。只要我在院子里，它就像个小跟班，在脚边转悠，或是自己扑蝴蝶，或是匍匐在地，眼睛警惕地盯着觅食的鸟儿。

　　我还有一方盆栽的自留地，首先吸引眼球的是“油画”，色彩斑斓的叶子让人惊叹，粉、紫、绿等色彩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绚丽的油画，将人带入了一个充满浪漫与希望的世界。多肉植物就像一群胖嘟嘟的娃娃，肉嘟嘟的叶子挤挤挨挨在一起，可爱极了。粉色的婴儿手指、层层叠叠的姬胧月、高低错落的紫乐、外观独特的玉露，无论是近观还是远望，都像是翡翠上的露珠。

　　围栏上的蔷薇仍倔强地开着最后几朵花，与院角的野菊花相映成趣。老榆树抖落满身的金箔，铺满了青石板的缝隙。我踩着落叶收集枫叶，夹在旧书里做成标本。

　　黄昏时分，我拎着沉甸甸的一竹篮收获，紫色的茄子、红色的辣椒、黄色的南瓜、绿色的丝瓜、几叶羽衣甘蓝，最上面还躺着两枚橙红的胡萝卜。抬头望向天边晚霞，红色的云霞与菜畦的色彩渐渐交融，晚风掠过枯叶，卷起细碎的虫鸣，将整个秋天的斑斓酿成了小院里最温暖的烟火。

　　我踱着方步在小院中丈量，感谢它给我带来无穷欢乐和绿色的有机蔬菜。我喜欢这美丽的小院，因为小院盛着最朴素的喜悦，春天播种时沾在裤脚上的泥土，盛夏夜晚守着昙花绽放的惊喜，深秋竹匾里晒着的柿子渐渐裹上糖霜，还有冬夜火锅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一方小院，三餐烟火，四季流转，还有心底永不褪色的温柔。就是这方小院的风景，把岁月熬成了最醇厚的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