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红红

　　曾以为，春天不过是日历上的一个符号，是街头渐次绽放的花朵，直到那个偶然的春日，朋友邀我奔赴乡野，我才惊觉，春天竟藏着这般让人魂牵梦萦的秘密。

　　车子在蜿蜒的小道上疾驰，窗外的风虽还带着丝丝凉意，却已隐隐有了春的气息 。

　　我一个朋友的父母舍不得离开老屋，一直住在河边一个村子里，说是村子，几乎人去楼空了。朋友开车到村里的时候，虽是春天，河道吹来的风依然凉得很。面对我们的突然造访，两位老人觉得很为难，没有提前准备点硬菜。朋友一边指着我说，他又不是外人，有啥好客气的，一边拿起一把扫帚。我还以为他要扫地，他却在掰扫把上的细竹条。他把细如针的竹枝条用剪刀剪成比米粒略长的卡子，而后系上缝补衣服的细线，线的另一端拴上小木棍，这样在卡子上串了蚯蚓，就可以去钓泥鳅了。

　　村外有河，村内有塘。那日我们在塘里钓泥鳅，岸边的芦苇已经钻出地面，像一颗颗子弹从地皮里射出来。没一会儿，我俩就钓了两斤多泥鳅，开心得很。朋友母亲从菜地割头刀韭菜回来，紫红色的韭菜包裹在枯死的树叶里，得一根一根地挑拣，才能把韭菜找出来，其长不越食指，这是真正的头刀韭菜。他的父亲从河里带回了一条大白鱼和一把小米虾，大白鱼足有两斤重，嘴一张一合；小米虾弯着晶莹剔透的小身段，有时会倏地伸个懒腰，纵身一跳，跃出了盘子。朋友的母亲慌忙捡起放到水里洗一下，又让这个小淘气归了队。

　　那日中午就三个菜，头韭炒米虾、红烧泥鳅和清蒸白鱼。头刀韭菜是鲜物，河虾也是鲜物，两者搭配，鲜美程度可想而知。一盘氤氲着鲜气的，碧绿中的点点红，撩拨着我的味蕾，一箸入口，唇齿留香，头韭的青涩味，如少女般内敛；虾的光鲜，却又激情四射，春鲜极品莫过于此！在城市，白鱼和泥鳅也不稀奇，它们在玻璃池里游弋、翻腾。可是，今天在乡野食之味，寻遍记忆中的味道，也难以与之媲美。

　　因为路途有点远，路况有点差，我俩得换着开车，所以我们都没喝酒。不知为什么，那日我狼吞虎咽得如同饿汉，应该是醉倒在春鲜里了吧……

　　我曾在双凤一个叫八里桥的小村住过三年，房东爱抓鱼，每年春天的傍晚总是带着我，划着小船去撒网，每次或多或少都会有刀鱼入网。因为我是外乡人，从没见过刀鱼，于是就拍图传到朋友圈，很多朋友告诉我，那是刀鱼，而且价格高得离谱。房东敞亮，自小就是捕鱼人，说过去刀鱼多得是，吃都吃腻了，刺多，烦人！所以每次无论捕到多少刀鱼，总是无偿送给我。此物出水就死，还要用剪刀逐个破腹清理，确实麻烦，红烧不得，只能清蒸。春天里鱼多，蒸的次数多了，我也觉得麻烦，便想起了汪曾祺的一段话：“刀鱼极鲜，肉极细，很多刺。金圣叹尝以为刀鱼刺多是人生恨事之一。不会吃刀鱼的人是容易卡到嗓子的。镇江人以刀鱼煮至稀烂，用纱布滤去细刺，以做汤、下面，即谓‘刀鱼面’，很美。”后来，再得刀鱼，清理干净后，我就用沙眼大的棉纱布把刀鱼裹起来，扎口，放到锅里，添水的时候再加蒜瓣去腥味。煮烂后，把肉泥挤入乳白色的汤里，而后起火下面条，加入盐少许，锅开后稍等片刻，撒初春的小葱花，即可食用。面条爽滑，刀鱼的美味尽在汤里。食之，如沐浴在和煦的春风里，一股股春鲜在腹腔里晕染着，舒坦，满足。

　　一如汪老所说，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