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健

　　今年春天天气很不错，和风拂柳，春水荡漾，让人感觉温暖、惬意。每天上班，我总是怀着轻松的心情，踏着一地从树叶中漏下的金色走进工作室。

　　我的工作室在县府街与太平路交叉口慈善中心的四楼，每当感觉眼睛有些疲劳，我会踱步到窗口，向东南眺望。那里是一处开放性的街心公园——东园。东园南部，有一座闻名遐迩的元代古桥，周泾桥。在我的工作室是无法看到这座桥的，但它早已嵌入我的心中。因此，纵然有宏伟的邮政大楼、高大的树木遮望眼，也抹不去它在我心中的记忆。

　　即便如此，在这春天里，我还是数次踏访了这座具有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底蕴的桥梁。

　　周泾桥是由里人郏道富于元至顺元年（1330）十一月所建。太仓郏姓因宋代郏亶所著《吴门水利书》而影响深远，郏道富当为其后裔，可惜地方志中缺乏记载，以至于他的生平事迹鲜为人知。该桥跨致和塘，原名“海门第一桥”，意为这是太仓城通向江海的第一座桥梁。因其北面原来有一座周泾桥，横跨周泾，而周泾与致和塘相衔接，故该桥最初又被称为南周泾桥，以示两桥之区别。至于现在将其直呼为“周泾桥”，大约是因为原来的周泾桥已不复存在，就没有必要再有南北之分了。

　　周泾桥为三孔石拱桥，青石质地，中孔龙门石为两块武康石，略呈红色。桥中仰天石外侧正中镌刻有“海门第一”四字。该桥与其他几座元代石拱桥的桥型基本一致，但它却久负盛名，不仅因为它曾是出海之隘口，更因为距桥不远处（即桥南堍）有“江南大儒”陆世仪读书处等胜迹。

　　陆世仪（1611~1672），字道威，号刚斋。弱冠后与乡人陈瑚、江士韶、盛敬等人交往，相商读书为善之法，“约为体用之学”。这4人各有所成，名冠一时，被尊称为“太仓四先生”，后人在城内立“四先生祠”供人祭祀。

　　陆世仪在明亡后积极参与太湖流域的抗清斗争。失败回乡后，绝意科举，拓地10亩，筑亭于其中，取“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之意，名桴亭，并以此自号。他博学多才，举凡天文地理，礼乐农桑，河渠贡赋，战阵刑法诸学问，无所不通。又精技击，曾从常熟石敬岩受枪法，将一套梨花枪法舞得得心应手。他“以复兴理学自勉，精研程朱理学，提出了‘居敬穷理’‘格物知之’‘尽人伦合天理’‘求实用合圣意’的治学路径。力主实学和内心修养，不尚虚谈。他对朱学进行了补充、修正，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在明清之际影响了一代学人。他的信条是‘士生斯世，不能致君，亦当泽民’。他不肯‘党附相援’，却关心百姓疾苦，热心家乡公共事业，关心本邑农桑水利，提出了不少切实可行的建设性意见，使同邑百姓受惠，使乡梓百姓怀念。”（凌鼎年《江南大儒陆世仪》）当昆山顾亭林读到陆世仪的巨著《思辨录》后，击节叹赏，为之折服，致书陆世仪云：“知当吾世而有真儒也。”而与他同时并年龄相仿的文学家归庄读了《思辨录》后，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愿拜他为师。时人尊称他为 “江南大儒”，称其学派为“桴亭学派”。1672年他去世后，门人私谥他为“尊道先生”。清同治十二年（1873），陆世仪讲学处被辟为桴亭书院，后改称尊道书院，成为清末太仓四大书院之一。

　　桴亭旧址在周泾桥南堍，九龙湾北面。明嘉靖年间，为道教纯阳庙。它占地面积不大，但是环境雅致，花木扶疏，景色秀美。更为可喜的是，陆世仪有自题《桴亭八咏》并小序，给我们留下了大概的面貌。小序如下：“桴亭，予所居读书处也。世衰无徒，四方靡聘。聊乘此桴当浮海尔。平居往还，惟石隐（王育）、寒溪（盛敬）、确庵（陈瑚）数子。而石隐有《玉井轩八咏》，寒溪有《寒溪八咏》，确庵有《蔚村八咏》，人皆有诗，繄我独无。新岁（按：指清顺治六年，即1649年）无事，聊拈八题，以当语道同志其属和焉。”八景为：小亭、危桥、清池、瘦石、老梅、古桂、修竹、新荷。八景除小亭、危桥外，其余皆为自然景物。小亭侧畔有“陆世仪先生读书处”石碑一方，出自同邑新塘人士彭兆荪手书，“桴亭月色”还是旧时太仓十景之一，可与周泾桥相映成辉，确为文人学者读书闻道的绝佳去处。但是因历经风雨沧桑，桴亭八景以及“桴亭月色”美景已经湮没，而周泾桥早些年亦残破不堪，南北两孔被泥土淤塞，面目皆非，令人扼腕。直到上世纪末，在整治河道的同时，挖去淤泥，将桥恢复三孔雄姿，并按照桥梁原样整修，恢复了原桥旧貌，而石碑则移在了与周泾桥一路之隔的新华东路南侧、致和塘沿岸的风光带中，并在绿荫伞盖之下竖一巨石，镌以“陆世仪读书处”六字以为标记。

　　周泾桥经过整修后,在其北边修建了一座公园，取旧时“东园”名之，园中亭台楼阁、小池流水、垒石假山尽有，奇树卉花修篁遍植，与陆世仪自题的八景相去不远。近旁还有太仓名人馆、宋文治旧居，虽处闹市，亦雅致幽然。

　　如今春光烂漫，莺飞草长，当我悠然地站在周泾桥上，或者陶然地坐在东园亭中，再或者在陆世仪读书处漫步，望远处蓝天，观近处浮云，伴傍晚夕阳，沐夜光月色，仿佛依稀能够聆听陆老夫子捋着一缕山羊胡子的谆谆教诲，当真是春情如意，春色无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