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志明
我在农村长大,那时在太仓乡间,一日三餐中少不了的菜就数酱瓜了。每年夏天,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酱瓜。酱瓜浓浓的酱香味道,至今想起来还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初夏时节,母亲开始做酱。那时候的酱都是自家做的。母亲把黄豆、蚕豆等磨碎后拌和在一起,放在竹匾里摊匀,盖上一块湿布。竹匾放在屋内的阴暗一角。母亲说这个时候不仅竹匾不能移动,连窗户和门也不能打开。对年幼的我来说,做酱,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过了十天左右,母亲再去揭开盖布,奇迹出现了,呈现在眼前的是绿茸茸的霉层。等霉透之后,母亲把霉豆饼拿到室外暴晒,晒透之时,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大暑天。酱缸搁在屋前场地的木架上,将冷开水加盐倒入缸里,霉豆饼放进去和匀,盖上纱布罩,放到太阳下暴晒,夜露冷却,直至充分发酵成酱。慢慢地,酱的颜色晒成暗红色,一股酱香味扑面而来。待酱做好后便开始腌制酱瓜了。晒酱最怕进雨水,夏季多雨,酱缸很重不易搬动,所以酱缸要有盖子。盖子形如斗笠,用竹篾编成。暑假里,我们兄弟俩负责盖酱缸,乌云密布,盖好酱缸盖;雨过天晴,掀开酱缸盖继续晒酱。母亲做的酱,主要用来酱瓜吃。
茄子、黄瓜、扁蒲、菜瓜等都可腌制酱瓜。菜瓜是一种花皮菜瓜,瓜皮上镶嵌着一条条墨绿色的花纹,很像青蛙,也称田鸡瓜。因瓜皮上布满了一根根细小的绒毛,又叫毛菜瓜。菜瓜主要用来腌制酱瓜,生菜瓜做成的酱瓜又脆又嫩。清《嘉庆直隶太仓州志》载:“菜瓜俗名酱瓜,亦可腌藏。”菜瓜好像就是为酱瓜而生的。
要想做好酱瓜,每道工序都要严格把关,不能马虎,否则做出来的酱瓜不仅味道不鲜美,搞不好还会坏掉。母亲仔细地将黄瓜、扁蒲、菜瓜等瓜料洗净切开,均匀抹上盐,放入缸中,用砖头压实。待挤压出水分后,捞出瓜料晾晒到半干,再入酱缸中腌制。在酱和阳光的共同作用下,十多天后,瓜就酱好了。只见酱瓜色泽澄黄、晶莹透亮,咬一口咸淡适口、清脆鲜嫩。整个夏季,一批酱瓜被捞出,一批瓜料又被投放进去,如此循环反复,直到一缸酱成了绛紫色,腌出来的酱瓜照样好吃。
母亲做的最多的是酱茄子。我家房前屋后、自留地上种了许多茄子苗,夏秋季茄子长成,吃不完就做酱茄子。先要磨去茄子皮,磨茄子是我的任务,手拿茄子在磨刀石上边磨边转,直到把皮上紫色全部磨去为止。我再用细针在茄子上扎些小孔,便于茄子内水分蒸发和酱汁渗入。茄子酱好后,母亲把酱茄子分装在几个陶制豆坛中,密封保存,一直吃到来年新酱瓜做成。我至今还记得母亲那时常说的一句话:“酱茄子撕开后里面有一包卤汁,特别好吃。”
酱瓜是吃泡饭的极佳小菜,吃法比较单一,基本不与其它菜一起炒食。酱瓜炒毛豆是个例外,这道菜至今仍是太仓人喜爱的家常菜。将新鲜毛豆剥去外壳,酱瓜切成小粒,用毛豆粒与酱瓜粒一同炒食,咸鲜爽口,在炎炎夏日令人食欲大振。
现今,酱瓜不再是一日三餐的必备菜,仅是人们的调味小菜。超市里的酱菜种类也极多,五花八门,看得人眼花缭乱,味道更是应有尽有,但我总觉得这些酱菜远不如农人自己腌制的酱瓜味道鲜美。尝过众多美食,我最难忘的还是家乡的酱瓜,那才叫氤氲着乡土绵长、诱人食欲的最真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