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志明

　　在某饭店吃到一冷菜，去皮的荸荠放入橙汁等调料勾成的芡糊中浸渍后，整齐地堆放在盘中，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这使我回想起小时候，街上常有人把削了皮的荸荠用竹签串起来，插在绑了稻草的竹竿上，当水果或零食卖。现在正是荸荠上市之时，周末去菜市场买菜，顺便买了两斤荸荠，回家洗净一尝，唇齿间涌上了香甜清凉的味道。

　　荸荠，又称马蹄、地栗、水栗等。因其外形像马蹄，被称为“马蹄”。又因其性味、成分、功用等都与栗子相似，又有“地栗”之称。明《嘉靖太仓州志》曰：“荸荠，即地栗。”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荸荠：“生浅水田中，其苗三四月出土，一茎直上，无枝叶，状如龙须，高二三尺。其根白蒻，秋后结颗，大如山楂、栗子，而脐有聚毛，累累下生入泥底。野生者黑而小，食之多滓。种出者紫而大，食之多毛。吴人以沃田种之，三月下种，霜后苗枯，冬春掘收为果，生食、煮食皆良。”记述简洁生动。明代太仓人王世懋《学圃杂疏》记：“荸荠，方言曰地栗。亦种浅水，吴中最盛，远货京师为珍品，色红嫩而甘者为上。”太仓种植荸荠历史悠久。

　　记得我家的自留地里也种过荸荠。紧靠水稻田边留出一小块地，初夏时节，母亲将一个个荸荠种入水田中，不久，长出了笔直细长圆柱状的小苗，等到叶子枯萎，就可挖荸荠了。我用铁铲小心翼翼挖去烂泥，挖出几个荸荠，就迫不及待地用清水洗去泥土，咬去硬皮送入口中，淡淡的脆甜，回味无穷。汪曾祺的小说《受戒》里描写小英子挖荸荠的情景：“秋天过去了，地净场光，荸荠的叶子枯了……荸荠藏在烂泥里。赤了脚，在凉浸浸滑溜溜的泥里踩着，——哎，一个硬疙瘩！伸手下去，一个红紫红紫的荸荠。”这是用脚踩荸荠，现在采收荸荠还有新的方法。一次，在乡下一片种植荸荠的农田里，我看见一个人手握一根水管，用水柱不停冲击地里的荸荠，边上几个人忙着拾捡。种植户主对我说，这种方法荸荠损坏少、采收速度快。

　　历代文人墨客写下了许多赞美荸荠的诗句。多次拜访太仓友人的明代画家徐渭《渔鼓词》写道：“洞庭橘子凫茨菱，茨菰香芋落花生。娄唐九黄三白酒，此是老人骨董羹。”明代吴宽《赋短句·荸荠》诗曰：“累累满筐盛，上带葑门土。咀嚼味还佳，地粟何足数。”诗人的描写生动传神，令人回味，一种淡淡的乡愁于字里行间飘散。明代王磐《马蹄》词：“野荸荠，生稻畦，苦薅不尽心力疲。造物有意防民饥，年来水患绝五谷，尔独结实何累累。”古时荸荠还是救荒食品。

　　荸荠果肉洁白，味甜多汁，清脆可口，最宜生吃。周作人在《关于荸荠》一文中写道：“荸荠自然最好是生吃，嫩的皮色黑中带红，漆器中有一种名叫荸荠红的颜色，正比得恰好。这种荸荠吃起来顶好，说它怎么甜并不见得，但自有特殊的质朴新鲜的味道，与浓厚的珍果正是别一路的。”我也喜欢生吃，甜丝丝的清香，一种田园的味道，一种乡愁的传递。妻子喜欢煮熟后吃，荸荠煮熟之后果肉变成了暗黄色，容易剥皮，别有风味。郑逸梅先生《艺林散叶》记：“鲁迅喜啖风干荸荠。风干荸荠精致质密，甜脆细嫩，入口美味久留，令人难以忘怀。”荸荠不易腐烂，可把它放入竹篮，挂在通风处，等晾干后即为风干荸荠，皮皱易剥，味更甘美。

　　在餐桌上，荸荠一般以甜品的模样出现，有时也变身为爽口小菜，如果吃多了鸡鱼肉蛋，最后吃些荸荠也有助于消化。其实，荸荠还有更多的做法和吃法，像荸荠炒肉片、荸荠炒虾仁、荸荠炒鸡丁、荸荠狮子头等等。荸荠口味清淡柔和，适合搭配荤菜，不仅保留了自己清脆的质地，还能浸染肉的浓香，滋味悠长，风味独特。

　　趁新鲜荸荠上市，不妨买一些来，或煮食，或和虾仁、鸡丁等爆炒，在寒冷的冬日里，感受人间烟火里的温暖与香甜，回味儿时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