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心

　　“周末回家的时候，你带几个8424，外婆喜欢吃。这瓜小，太大的西瓜你外婆一个人吃不完……”

　　电话那头，母亲嘱咐着我，我拿着电话，心里一边担心着外婆的血糖指标，一边又像哄孩子似的满口答应。

　　不知不觉中，那些关于西瓜的点点滴滴也在我脑海铺开……

　　在我漫长的暑假里，会有那么一两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伴随着村口一阵嘈杂声，开着农用三轮车的瓜贩悄然而至。而村民们个个一手扁担，一手箩筐，围着瓜贩蠢蠢欲动。

　　我跟着外公也在其中，个子还没扁担高。

　　彼时西瓜几毛钱一斤，外公买来西瓜，都是几十上百斤地往家里挑，每次都装得满满当当。家里人多，不愁吃不完。

　　外公挑着西瓜，呵着号子，一晃一悠往家走。我屁颠屁颠跟在后头，怕因为箩筐太满，西瓜从筐里滚落出来。这种西瓜又傻又大，像冬瓜似的，黢黑，泛着青，不小心磕一下就会裂开。每次切瓜时，一刀下去，沙瓤伴随着西瓜的汁水，几乎要溅出来。红红的瓤，黑黑的籽，肥嘟嘟的瓜皮，整整齐齐，明明白白。

　　一到家，西瓜就被我们码放在阴凉的仓库中。若想吃时，就取一枚“噗通”丢进井里，等凉透了捞起来，确也如同冰镇。

　　每逢家里来客人，外婆都会切上一个黑皮西瓜招待，一弯一弯码放在竹篓里面。外婆还会随口说上一句：“来，吃瓜！”很有意思的是，现在“吃瓜”这个词有了另外一种含义。

　　这种黑皮西瓜的籽又大又饱满，所以外婆会把吃剩的瓜籽收集起来清洗晾干。等到瓜籽被彻底晒干，便可放锅里小火炒熟，佐以糖盐，就变成了炒西瓜子。每当夏夜降临，家家户户在晒谷场上乘凉之时，外婆会冷不丁塞给我一把瓜籽。虽然在月光下看不清是什么，但伴随着咸甜的焦味，我立马就晓得这是前几天吃瓜的附属品。我嗑不好这么细小的瓜籽，但外婆告诉我：“你妈小时候喜欢吃这种小瓜籽，因为特别香！”听罢此话，我抬头看看星星点点的夜空，心想：这是属于上一辈人的回忆了……

　　小时候，外婆家还养了许多鸡鸭。每当竹篓里的西瓜变成一篓子西瓜皮的时候，外婆就把瓜皮丢进鸡舍喂鸡喂鸭。瓜皮落地的瞬间就会遭到家禽哄抢。

　　在我的印象中，把瓜皮喂鸡，已经算利用到极致了！直到有一天母亲神秘兮兮地让外婆给她留点瓜皮，说用来做菜，我才大开眼界——原来瓜皮中间白色的部分叫“翠衣”。黑西瓜皮厚且水灵，用来凉拌也是绝佳的。把瓜皮去瓤削皮后，杀水，拌蒜，再用热油一淋，一道解暑的“凉拌翠衣”就成了。

　　时过境迁，随着学业加重，我初高中的暑假就没时间在外婆家待太久了，而这种黑皮西瓜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我们也不再是去瓜贩的农用车上买西瓜，而是去大卖场、大超市，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挑一个“梦中情瓜”。甚至后来我们可以直接买到现成的水果拼盘……

　　新的西瓜品种也代代更新，如早春红玉，特小凤，8424……

　　黑皮西瓜之后，无籽西瓜也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无籽西瓜并没有黑皮那种鲜甜，又没有切开时的爆炸声，最重要的是——我失去了自制炒瓜籽的机会。

　　相较以往，市面上的西瓜上市越来越早，个头越来越小，皮也越来越薄，颜色也由单一的红色变成了黄色，甚至彩色。每次吃完西瓜，我感叹着品种更迭之快、选择越来越多的时候，低头看看吃剩的西瓜皮，心里微微怅然——谁还会记得那个年代的黑皮西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