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娅
宅家的日子,心思辽阔。岁月的碎片在脑海中穿梭,时光在回忆中老去,沉淀下来,有些情节清晰地浮现。
“黄毛”是我家族的标志。不仅仅是金黄色的头发,连眉睫毛、眼睛都是棕色的。小时候听长辈说,祖先是外来民族,从西北大漠逐步迁徙到中原。“我是谁?”“从哪里来?”这样庞大的哲学命题,在一个小孩的头脑中形成了天马行空的遐想。
那年初夏,我来到内蒙古与河北接壤的塞罕坝草原,竟然发现自己也许真是马背上民族的后裔。
走出木兰围场的原始森林,辽阔的草原展现在眼前,我迫不及待地想奔驰在大草原上。我的坐骑比较高大,棕色的皮毛油光发亮,它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嘴里“卟哧,卟哧”地和我说着话。我第一次骑马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双手紧紧抓住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其实这些马早已被驯服得温顺,在主人的牵引下,一摇一摆地踱步慢行。
涉过一条小溪,从一个凹口走出,6月的草原,小草萋萋,点点嫩绿随意地泼洒在蓝天之下。远处起伏的沙波像海浪一样,一波又一波环绕着草原,绿与黄之间互相牵连着,纠缠着。寥寥无几的树木散落在草原上,顶着蓝天,寂寞而又苍老。草原和荒漠呈现出苍凉无声的梦寐,虚旷无影的出世之境。我好像突然从一条长长的隧道里走出,眼前一亮,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紧握缰绳的手放松了,涌上一股策马奔驰的冲动。我要求马的主人放手让马跑起来,他在马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马便放开四蹄欢快地奔跑起来,我的心与马有了共鸣,身子协调地与马一起有节奏地跳跃。就在这一瞬间,我惊愕于自己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的暗示?传递着一种久远的信息。
草原以宽广、葳蕤的生机,给万物任意挥洒的空间。草原是一幅画,是一首诗,有阅不尽千秋百态的意境,有道不尽千丝万缕的韵味。听牧笛长调演绎苏武牧羊旷世的孤寂,看孤烟落日刺痛昭君出塞无奈的离愁。此时的我和前世的我融为一体,在草原上驰骋,白云在广袤的蓝天上驰骋,我在天地间找到了自己。有一种遐想和猜测,并没有被草原的苍凉和寂静所掩盖,反而在极致的辽阔中,更加细致和清晰。有时候,想象比真相更贴切,更值得留在我的生命中。别问我是谁,我来自偶然,来自宇宙,来自这一片大草原。
微风拂动,大自然的原绿和本色是一种清澈的沧桑,深藏的密语,在小草萌动的缝隙间忽明忽暗,向每一个靠近它的人传递生命的信息。青青小草,风沙掩不住,野火烧不尽,挺起瘦弱的身躯,鼓起强大的生命力,一波又一波涌向苍凉,涌向永恒。
我的今生早已被江南的烟雨浸染得细腻又柔软,被城市的繁华喧闹得浮躁又琐碎。只有在这苍茫到没有任何依附的天地间,才看到了生命的本真,听到了从灵魂深处隐约传来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