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诚

　　有一年的初夏时节，我们一行人去乡村采风，一个城里的美女作家问我：“老张，‘小满’啥意思？”我说：“小满是‘黎明’前的黑，‘开战’前的静，‘吃饱’前的盼。”

　　衣食无忧的时代，在没有经历过饥饿的年轻人心里，很难想象饿着的人是多么盼望小满的到来。我说的“黎明”指的就是麦子成熟了，它需要跨过小满的门槛，很快就会由青涩变得黄灿灿，挤挤挨挨随风起舞，还伴有沙沙的声响。“开战”指的是抢收麦子，因为新麦上场了，很快就能吃到雪白的馍馍，开心着嘞！

　　小满前，农人很忙。初春要给麦子打药，一是除虫害，另一个就是喷洒除草剂，根除麦田里的杂草。有的地方清明时节就开始育秧苗，浸泡稻种，整理土地，一家老少齐上阵，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小满一到，犹如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指挥棒一落，所有乐器声响戛然而止，归于宁静。宋代文学家欧阳修在《五绝·小满》里写道：“夜莺啼绿柳，皓月醒长空。最爱垄头麦，迎风笑落红。”

　　小南风天天暖暖地刮着，我家菜园里的果蔬见风长。大哥拿来修剪好的芦苇秆，开始搭人字型的豆角架。一夜过去，一大早你会发现，豆角秧比猴子都精呢，它们的触须就是攀爬的手，它们要把自己的成果高高地展示出来……小南风踅到了麦田里，无边无垠的麦浪便舞动起来，起起伏伏，颜色开始有了变化，绿变青、青变如鱼籽的淡黄、淡黄变成通体的金黄，终于变成成熟麦子了，甚是可人，甚是好看！故乡有句话：“小满一个礼拜就可以吃麦子。”言下之意，从小满那天算起，只要过个五六天就可以挥镰收割麦子。这期间最忙碌的是风，昼夜不停地刮着，像个催生婆，不时用手抚摸麦子的肚子。

　　小满一到，父亲的脚板就开始痒痒，每天都要去和麦子见上一面。他去田间看麦子跟别人不同，会选择傍晚的时候，手里拿着刚出锅的玉米馒头，先到自家的菜园里摘几个青辣椒，蹲在地头的溪水边，把辣椒在溪水里涮几下，一边吃着玉米馒头就着辣椒，一边向麦田走去……他弯下腰来，伸出右手，用掌心轻轻拂过麦芒。回家的时候，他对母亲说：“麦芒拂过手心既舒服又踏实，跟文儿用小手给我挠痒痒似的，那个舒坦哩！”说着，笑着，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粒麦粒给母亲尝尝，每次母亲把麦粒儿搁到嘴里，舍不得尝一下，但是又不得不慢慢咀嚼起来，很吃惊的样子，“快了，快了，快能收割啦……”最早咀嚼的时候，还有乳白色的麦浆从嘴里喷溅出来，渐渐就没有了，麦子变得瓷实，青耿耿的有嚼头了。有的人家实在揭不开锅，就会把还未成熟的麦穗割回家，去壳，把麦仁放到锅里炒熟，再上磨，磨出来的不是面粉，而是一缕缕条状熟麦仁，可直接食用，也可以用开水冲着吃。

　　“小满”预示着果实的充实、成熟，已经进入冲刺阶段，美好生活的实现，又何尝不是需要我们去搏击、努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