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莲红红
市一院护士长莫嫣怎么也没想到,这黑灯瞎火的大半夜,院长会亲自打电话,通知她立马到医院集合。
她伸出右手,开了床头睡眠灯。男人在那头依然打着鼾,她也习惯了他呼出的“滚雷声”。
她试探性地想把女儿的胳膊,从自己的脖子上放下来,可是孩子搂得太紧,好像怕再也见不到妈妈一样,搂着不放手。
公公和婆婆把女儿送到家的时候,女儿和她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孩子的小嘴巴亲吻着她的面颊和白皙的颈部,小腿夹住妈妈,像是在爬一棵最美的树。
“妈妈你真美!”
“傻孩子,妈妈哪里美?”
女儿扑闪着大眼睛,盯着妈妈的眼睛看。
“妈妈的——”,女儿稍微顿了一下,“眼睛最美丽。”
她开心地笑了。
“女儿的小眼睛才最美丽呢!”
母女俩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快乐、温暖包围着这个美满的家庭。
也难怪,孩子都六岁了,因为她工作太忙,一直都是公公和婆婆在带。
公公和婆婆住在另一个小区。
每个礼拜天她把孩子送过去,第二天再接走。
她把孩子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移开的时候,心里好像打翻了五味瓶……
孩子都这么大了,母女俩在一起的日子加在一起,也就屈指可数的那么几天。作为母亲,还是有点愧对女儿的。
“白白的脸蛋,大大的眼睛,长得太像妈妈了。”看着女儿,她在心里喃喃自语,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说给女儿听。眼里的泪水咋就那么不争气呢,老是在眼眶里打转……
她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女儿。鼻息边氤氲着奶香味,她特别喜欢孩子身上的那股子味道,因为那味道一直藏在她的心里。
她用脚趾头把男人挠痒痒般地挠醒,压低声音说:“医院有任务,我得走了!孩子吃过早饭,就送到爸妈那边去。”她开始穿衣服,“对了,爷俩出门别忘了戴口罩!”
“知道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他坐在床上,看着莫嫣麻利地穿着衣服,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便打起了哈欠。他想,她去医院上班,他可以接着再睡。
他已经习惯了莫嫣的职业,以及这个职业带来的,不固定的休息时间。
莫嫣打理完毕,正要出门的时候,还是折回来,开灯,再看了一眼女儿。她给女儿又掖了掖被角,才轻轻地关上了门,消失在夜色里……
医院的每个角落都灯火通明,平时暗淡的运动场此刻更是亮堂,掉根针都能听到落地声,更能看到那亮闪闪的反射光茫。
院长的话简明扼要,却并不简单。
他说:“奥密克戎病毒来势凶猛,我市承担着双重任务,既要援助目前疫情重灾区S市,又要坚持我市疫情防控‘零容忍’。
因为我市毗邻S市,我市必须守住,这也关系着我省乃至全国的疫情能否最终得到遏制和消灭!
所以,我院一部分人要去S市,一部分人要留下来。无论驰援,还是留守,今晚出发前报数给我听,到凯旋的时候,依然在这个地方,报数给我听。一个也不能给我少喽!”
莫嫣被留在了本市,负责东区的核酸采样任务。采样从下午1点半开始,趁天还没亮,留下来的人员都开始忙着做各种必要的准备了。如同士兵上战场,紧张而又有序地忙碌着……
莫嫣和同事被分到四季华城小区,这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因为这里她太熟悉了。
她们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像个国宝大熊猫。人们现在都习惯称她们“大白”了,因为都一个模样,很难辨认出谁是谁。
一、二、三……
人们有序地排着队,间隔一米的距离,依次配合医务人员进行核酸采样。
莫嫣做事认真,她总是和风细雨地告诉被采样者抬头、平舌、张大嘴,这样棉球才可以很顺利地到达取样部位。
人们都夸她手轻,技术熟练。
当一个小女孩站在她面前时,她示意孩子把头再抬高,孩子也很配合。做完了,孩子没有走的意思,盯着她的眼睛看……
“你是妈妈?”
小女孩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迟疑了一会儿,发出了稚嫩的声音。
她慌忙转身,背过脸去。
这下,孩子更坚定那个“大白”就是妈妈,因为她的防护服上清晰地写着“市一院莫嫣”。
“妈——妈——”
这次孩子的喊声更高了,还有哭声。
本来由于担心孩子认出来,所以采样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说。没想到,即便隔着防护面具,孩子还是通过眼睛辨认出这是妈妈。
孩子的爷爷奶奶说啥也没想到,给他们做核酸采样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儿媳妇!
她坚定地转过脸来,往后退了几步,张开臃肿的臂膀,说:“好女儿,来给妈妈一个拥抱吧!”
女儿很懂事,像个小大人,学着妈妈的模样,同样后退几步,同样张开小小的臂膀。母女隔空拥抱着。
“妈——妈——”的呜咽声,在四月的春风里,传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