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宁
今年刚退休的我,与早离休了30年的父亲,被我母亲笑称为“文学老年”“专业坐家”。的确,我与父亲现在都以读书写作为乐,在两个不同的建党100周年的征文中,我俩不约而同地写到了《青春之歌》对自己的影响,而且都获了奖。
1975年,我无意中从家里发现了父亲藏着的《青春之歌》,第一页上的描写就让我入了迷,一个一身素白的少女,独自带着一堆琵琶、月琴等坐火车,不仅引起了同车乘客的好奇,也吸引了十五岁的我,少年的心潮很快就随着林道静的命运而起伏……
那时的文艺作品中,革命者大多是“高大全”的,但又不是很“全”,因为他们大多没有私人生活,《沙家浜》里的阿庆嫂虽然提到了她丈夫阿庆,但又说跑单帮去了而始终没露面;《杜鹃山》里的柯湘虽有丈夫,却已为革命献身;《智取威虎山》《海港》《红灯记》等干脆都没有男女情感内容。而在《青春之歌》里,林道静们投身轰轰烈烈革命运动时,仍有着丰富精彩的个人情感世界。尽管有些内容作为初中生的我还似懂非懂,但那少年的心已加速跳动,一股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奔腾。林道静、卢嘉川、江华都那么真实可亲,他们身上的气息隔着时空与我相通。
书中有很多很美的句子,我抄了几段在日记本上。没想到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你看的是大毒草!”我吓坏了,不久前学校里有个女生因为跟校外男青年谈恋爱被处理了,她作检查时痛哭流涕地诉说是受了“毒草”毒害。书被没收了,还按照班主任的要求,当天晚上我就写了一份检查,第二天班主任让我在全班同学面前念了,还抄到了黑板报上。
后来,《青春之歌》重见天日时,我买了本新版的“赔”给父亲,因为我知道这本书在他心中的分量。我父亲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1948年受进步书籍影响的他,放弃即将到手的海门中学高中毕业文凭,像林道静一样“净身出户”,奔赴盐城投身革命,又随军渡江,留在江南小县城一直从事行政和经济工作,与他年轻时喜欢过的文学渐行渐远。在特殊岁月中还被关过“牛棚”,进过“学习班”,但谈起挫折磨难时,他没有多少牢骚,更多的是为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联系起来而感到自豪。父亲说:“我们读《青春之歌》时,男的都想当江华、卢嘉川,女的都想成为林道静。”这是他们那个年代的“时尚”和青春标志。
《青春之歌》的魅力让我爱上文学,从18岁起,我开始发表散文、小说、评论等。就在我以为能写出更多更好作品时,命运跟我开了个玩笑,组织上突然把我派往一家百人小厂担任厂长,将我推向了经济的风口浪尖,也一下子忙得几年没再拿笔。我到厂里时厂里产品严重积压,外面的货款要不回来,供货商则天天来堵门要债,工人无心干活。经过几年没日没夜的努力,厂子生产经营走上正轨。而我却选择了“上岸”,拿了一叠刊有我作品的报刊去应聘,竟成功地敲开了报社大门,从此以新闻传媒为业。文学的滋养也让我做记者编辑如鱼得水,更因为有理想信念的支撑,让我从业务骨干到管理岗位一路走正走稳。如今我发表了几百万字的作品,也是省作家协会会员,但这离真正的文学梦还有不小的距离,我也明白这个距离将成为终生的遗憾,我同时又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梦想并为之努力过而深感满足。能将爱好变成职业,这不也正是人生的成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