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麟
一个人的旅行，说走就走，自由自在，没有羁绊，随心所欲。尤其在我这样的年龄，显得我还不是那么黄昏，甚至自觉有些潇洒，有些豪迈。
没有人跟你争论，无需跟什么人协商，任何决定都由你一个人作出。
摆脱了日常生活的惯性，一路上多了新鲜新奇。因为是一个人，你的视觉、听觉、嗅觉被充分调动起来，脑细胞空前的活跃。可以放任思绪海阔天空，或者凝神思考一些平日无法深思的问题。
我这次选择的旅游目的地是川西的稻城亚丁。
飞机上，读了两个短篇，三个小时，一会就降落在成都天府机场了。一切都安排好的，出了机场，有人接机，一直送到宾馆，房间已经定好，刷身份证就可以入住。接机的师傅告诉我，去稻城亚丁，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我无法想象“地狱”有如何可怕，但心想，反正我一个人，天堂也好，地狱也罢。这就是一个人出行的随意。
第二天被送到旅游集散点，上了旅游车，一个临时组成的旅游团队就形成了：十八个人，来自全国各地。有年轻的情侣、亲密的家人、学校的同学、单位的同事或朋友。为了便于管理，导游把游客编成几个“家庭”，我一个人就成了“5号家庭”。
从成都出发，一路向西，山越来越大，海拔越来越高。窗外掠过无尽的高山峡谷。天气阴沉，不时可见浓密的云雾，裹在半山间。我们所到的第一个景点是木格措（藏语措即海的意思），又叫野人海。灰色天空下，一大片湖水，浩荡，苍凉，翻滚在寂静无人的高山怀抱中。海拔虽然只有3700米，但我已觉不适，每走一步，都会心跳加快、头晕。走路必须“慢三拍”。这就是所谓的高原反应吧。乘船游木格措，我竟然提不起兴趣。到了对岸，也没有游玩的兴致。这个时候，同伴之间的互相关心支持就显得十分珍贵。同行的有从扬州来的四位女士，其中的一位，上了岸以后，一步也不肯走了，一副痛苦的样子。我主动上前问候：“高原反应？”女士点点头。我同情地说，我也有。同病相怜，打破了彼此间陌生的藩篱。还有一对徐州来的母子，也坐着不走了，我也主动上前关心。以后的旅途中，我不再是“一个人”，短短几天，我们从陌生到认识，到熟悉，到互相关心，直到分手。
稻城亚丁越来越近了，对高反的感觉和恐惧也越来越强烈了。亚丁是这趟旅行的高潮，也是此行最大的考验。亚丁海拔4600多米，山顶海拔6000多米。导游一再向我们强调，高反有多么可怕，他的叙说中不乏极端的例子。导游渲染高反，固然是要我们购买氧气瓶和一种被我称作“能量水”的口服液（用人参等原料做成的，可以补充能量，提升抗高反能力），但这也加重了我们的心理压力。以至于到了稻城，徐州那对母子就放弃了游览，住进酒店“望景兴叹”了。
亚丁景区游览分长线和短线，长线要徒步登山5.5公里，往返11公里。这不是普通的11公里，在高海拔地区，11公里山路往返需要七八个小时。每走一步，身体都会感受到缺氧的折磨。我根据自己的身体条件，决定长线走到洛绒牛场，再返回游短线。因为到洛绒牛场有电瓶车接送，只要花80元钱。洛绒牛场是个芳草鲜美的大草甸子，蜿蜒的栈道穿行其间。人们鱼贯走在栈道上，就像一支奔赴前线的长长的队列。扬州的四个女士，有两个勇敢地走进了队列，另两个高反严重的和我一起留在洛绒牛场。可是她们找了一家餐厅吃了顿98元的高价午餐后，宣布不走了。临时的“结盟”就这样成了浮光幻影，我又开始了一个人的行走。
但是我很快又结识了新的“同伴”。乘电瓶车返回时，遇到一位和我年纪相仿的老人，他走长线半途被景点工作人员劝了回来。他是个勇敢的“骑行者”，湖北武汉人，从武汉出发，骑车经西安、延安、内蒙，辗转来到这里，在路上走了65天。然后又遇到两位女士，辽宁铁岭人，她们一行18人，都走了长线，只剩她们两个。听说我们走短线，立即响应说一起走。
短线也要登山，只是路程较短，上去只需一个半小时。我们一手持氧气瓶，一手拄着登山杖（成都上车前我还遵嘱买了登山杖、太阳帽等器具）。心跳急了，吸一口氧气，歇一歇，缓一缓劲。氧气瓶这东西，说没用也许有用，说有用却说不清究竟有多大的用。也许主要是心理的安慰，吸了自我感觉好一些。那个“能量水”也是一样，喝了不见得体力陡增，不喝也不知会不会更糟糕？反正高反的感觉如影随形，时强时弱。登山最终依靠的还是意志力。
临时的组合未能维持多久。那位骑行的老人一马当先走在前，两位女士喜欢拍照，一路走一路拍，不时掉队。我一开始尽量等她们，以保持队伍的完整性，但是渐渐就失去了耐心。她们也毫不顾及我们的感受，毕竟互相之间没有责任和约束，于是距离越拉越大，“结伴”也就不了了之了。
登山赏美是亚丁之行的目的之一。亚丁之美在于山和水。山因水而柔润，水因山而秀丽。山用巍峨的身躯守护着水的天生丽质，水用宁静淡泊映衬了山的雄奇伟岸。在群山的环抱之下，一汪碧水波光粼粼，犹如一个恬静的少女，清纯而又妩媚，多情而又内敛。亚丁的山水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在苍翠如屏的大山背后，矗立着皑皑的雪山和冰川。雪山是神秘的，威严的，高不可攀的。藏人把它们视作神山。它们就像慈祥的长者，在他那凛凛目光的注视下，湖水越发显得碧玉般的温婉可爱。
有人走过长线也走过短线，听他们说，长线上的牛奶海、五色海，和短线上的珍珠海景色大同小异，但是更蔚为壮观。我未亲睹，但是不觉遗憾。因为旅游的魅力或者乐趣，其实更在旅游的过程：应对一个个不确定的焦虑，用你坚实的脚印，迎接一个个挑战，在这一过程中，人的潜能将得到最大的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