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肇中

　　昔日，老百姓对铜器有种特殊的感情，特别是农村，虽然到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城里已盛行使用搪瓷、塑料、钢精(铝)等器皿，但乡里人还是认为铜的东西好，值钱，保留并使用铜器仍然是农村老百姓的生活习惯。正因为这个缘故，那个时期从事黄铜制品浇铸生产和修理加工的铜匠行业，在农村依然红红火火。 

　　过去在太仓农村，人们只要听见“叮呤咣啷”清脆悦耳的铜片或小铜器撞击声，不用听吆喝，就知道是挑着铜匠担的铜匠师傅来了。那时候铜匠师傅经常走村串户，村前村后，不时见到他们的身影。

　　铜匠担分为两类：一类是“熟铜担子”，干这营生的称为“熟铜匠”。“熟铜匠”以加工铜件和维修为主，一般在镇上有固定的小门面，基本不浇铸铜器，主要从事小件制作和维修加工，如箱柜上的铜角铜花，抽屉上的铜拉手，马桶上的铜箍、铜环，配铜锁钥匙、做个小杂件、铜器焊锡补漏等。其中“熟铜匠”为老式三簧锁修锁配钥匙的活儿尤其多。因为铜质三簧锁是中国传统锁具，自汉朝发明推广以来，一直沿用到上世纪五十年代，可谓历史悠久，全国普及。因其量多，损坏和修理的频率也高。

　　另一类是“生铜担子”，干这营生的称为“生铜匠”。 这类铜匠以浇铸铜器为主，一般有一艘住家船，称“铜匠船”，一年四季流动经营。他们浇铸的品种有铜汤婆子、铜脚炉、铜面盆、铜勺铲刀、铜蜡烛台、铜香炉等等。“生铜匠”船每到一处，即上岸架起风箱、炉子生火，浇铸各种小铜器具，边加工，边销售。有时也挑着担走村串户上门服务。

　　两类铜匠都有一副比较考究实用的铜匠担子。一般用硬木制成，前后两个长方形的木箱。前担的箱体上有两只长抽屉，里面放有锤子、钻头、钳子、削刀等工具，还有半成品坯件。箱体上面架着根木柄长锉，一般的小件锉削就在上面进行，其功能类似于钳工操作台。后面的担子是只风箱和炉子，风箱兼作座凳，是生炉子焊锡或化铜时鼓风用的。也有的“生铜匠”只挑两个筐，里面盛放浇铸好的各种铜器到农村推销，或折价兑换群众的废铜，或直接收购。他们将废旧铜器挑回铜匠船后，回炉熔化，浇铸新的铜器。

　　两类铜匠担子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担子上面挂有若干铜钥匙、铜铲铜勺等杂件，一晃动就“叮呤咣啷” 响，那是铜匠的招牌幌子，起着招揽生意的作用。

　　笔者有一位长我十来岁现已往生的表兄，是个小铜匠，为“熟铜匠”，曾挑过铜匠担下乡四处揽生意。不过他当小铜匠是“半路出家”，其过程颇有戏剧性。他原来在上海一家国营工厂当钳工，后来当上小干部，后因种种原因，回原籍务农。回老家没有工资了，要靠工分吃饭，自己又不会干农活，他陷入空前的困境。

　　为了养家糊口，他利用自己当过钳工，技术熟练的优势，加上后来又在几个车间轮流工作，对车铣刨磨和翻砂加工等有过接触实践，学到了一些五金加工的“皮毛”技术，决定改行做农村小铜匠。为此，他不时细心观看镇上铜匠铺铜匠和下乡铜匠如何操作，有意识地和他们搭讪攀谈，讨讨口气，从中暗暗学习技术。由于他脑子灵活，聪明好学，一看一攀谈，就触类旁通，心领神会，学到了十之八九。接着，他迅速置办了小铜匠的家什、铜杂件坯料，挑着铜匠担子，走村串户吆喝着兜揽生意去了。

　　他对我说，干这一行很辛苦。俗话说“百步无轻担”，何况铜匠担子很重，挑着下乡不轻松，肩膀痛、腿脚酸，开始只能近处走走。但为了生活下去，只能熬苦拼命了。后来经过磨炼才慢慢适应，走村串户也走得远了。他说，下乡时间长，只能带些干粮或冷饭菜充饥，好在农民们都善良朴实，只要相求，他们都会帮忙加热饭菜，提供开水。对此，他十分感激。

　　他又说，先前，他只是加工或修理铜杂件，配配铜钥匙什么的，收入不高。后来，他想到浇铸铜器收入较好，何不兼营。于是，他凭过去在厂里翻砂车间工作时学到的制作模具、坩埚技术，先从浇铸铜勺、铜铲等工艺简单的小件入手，通过多次试验，终于取得成功。就这样，他成为了“生熟铜匠担”一肩挑的“双料铜匠”，收入增加不少。

　　岁月悠悠。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家经济社会事业大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大提高，各种材质的生活器具不断涌现，小铜匠这种行业已经式微，农村早已不见走村串户发出“叮呤咣啷”声响的铜匠担了，但那种清脆悦耳的声音还不时在我的回忆中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