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健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南京军区旗下的生产建设兵团撤销,原农场管理人员恢复岗位。一年一度的知青探亲假也已迫近,场部决定,不再组织包车接送。腊月下旬开始,每人在二十天假期内,自由选择往返。难忘的1978年探亲旅程,就在这背景下开始了。
我决定带上“小兵”,一只两个月大的小奶狗,它的父母可是我连超级猎手。我连是开荒连,每年开春,慢慢返青的草丛中,野兔们欢快交际。两只猎狗追赶逃跑的野兔,远远望去,只见它俩不断前伸的双脚。没多久,它俩叼着兔儿到我们脚边,转身又奔向新的猎物。小兵就是它俩独苗,翻看下巴中央,单独一须,传说中的龙犬。天生粉色眼圈和鼻子,与众不同。不幸的是,它的英雄父母吃到有毒植物,双双暴亡。我抱起小兵,随我远赴家乡。
场部上车还算顺利。小兵盯着我,仿佛在问我什么,我轻轻地拍打着它,哄它睡着。直到司机在叫:“安丰中转站到啦!”我疾步赶去买开往无锡的长途车票。
“我说不行就不行!哪有狗乘公交。”这位自称是站长的汉子,下巴以上都是横肉,岂是善茬。真不是时候,小兵拉了一泡薄屎,我袖口上一块黄渍。站长恼火了,要我立刻上车,狗留下,说是会送到流浪狗站。同路的哥们多次央求站长无果,长途车司机又在按喇叭催人。无奈的我,听凭哥们放下小兵,架着我上车。眼角瞅到小兵摇晃着朝我追来,一边奶声叫着。隐约听到刹车声和小狗尖叫,我挣扎着到窗口回望,只见一大堆人,满眼泪水的我能看清什么呢。
昏昏沉沉快过长江,看到江南绿油油的麦田,精神好了一些。无锡到了,进城走了几条马路,终于买到父亲托付的“无锡排骨”礼品两盒。进入火车站,内急,找到厕所入口。突然里边传出小狗无力的惨叫。啊,这么熟悉,是小兵!迎面走出一对怒气冲冲的夫妇。只见里面一辆手推斗车,小兵已无力爬行。一位套着红袖章的工装大姐,一脚踩在扶手上,面无表情。我急忙抱起小兵喂饼干,工装姐倒客气地问我缘由,我一五一十讲述。
“喔!”工装姐见我和小兵亲热,说明刚才那对夫妇的事:男的是安丰人,在上海郊区成家,弟弟是安丰汽车站站长。男的想把这小狗带到无锡,和老婆会合后带到上海养,哪知道老婆拼命反对养狗。于是,二人大吵后,愤愤离站。说完,工装姐问我哪个团的?我说十八团,她叹了口气道:“我弟是十一团的,去年‘2.7’沉船事故,三口之家全淹死了。”这事我们知道,去年春节前,十一团包船送知青回家过年,在盐邵河口,半夜里触石沉船。二十七条生命没了。工装姐擦干泪水,帮我买了即将发车的棚车票,送我和小兵上车。我打心里感谢这大姐。
棚车,就是货运慢车。车厢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熬到苏州站,离北门汽车站不远了。发现车站内查得很紧,我已做好和小兵走到太仓的准备。好不容易混上车,来了个神气活现的青年,看我带了小狗,大声叫着队长过来。一位慢吞吞的中年人走到车门口,问道:“苏北来的?”我点点头,队长转身走了。那青年焦急地问队长,队长没回头,只说了一句:“你家阿有知青?”
小兵顺利到家,它在家很快活,我侄子外甥把它给宠坏了,也不听我的话,我倒放心了。和小兵一路上经历的那些曲折,总算有了个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