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心
晨光熹微中,沿堤岸甬道悠然前行,风儿逶迤,鸟鸣啁啾。蓦然回眸,隔着铁栅栏竟看到一家庭院里,碗口粗的枣树上密密匝匝缀满了圆溜溜的枣儿。青绿的、鹅黄的、红绿相间的,像一群欢笑嬉戏的顽童,挨挨挤挤在枝丫间,你推我搡着荡秋千。阳光一洒,那光溜溜的表皮莹莹发亮,凝望间味蕾上便有一丝香甜袭来。这小蜜果如一粒岁月的“芯片”,给我的心间储满了香甜和浓浓母爱。
幼时,家乡的庭院就有一棵小枣树。我时常学着大人为庄稼施肥浇地的样子,握着小铲儿将鸡粪埋入它的根旁。记得那个极寒的冬日,外面滴水成冰,连屋檐下都挂着冰溜子。我的小枣树在凌冽寒风里枝摇干抖,我从屋角拎起一块破棉絮裹缠在它的细干上,还端着一瓢热水浇于树下。母亲笑着道:“好娃哩,可不敢把树给爱死了。”
冬去春来,当嫩叶间长出一粒粒小黄花,蜂喧蝶舞间,我的心儿也如花绽放,常拎个小蒲团,与小伙伴盘腿坐于树下欢快地抓籽玩。最喜看那枣花坠落之时,枝叶间挂出的一串串小青蛋。我时常踮着脚尖扬起脸儿,如数天上的星辰般,颠三倒四地来回“点兵点将”,那时大概就是我认数的启蒙之时。
家乡盛产一种肉厚核小,入口甜脆的马蔺枣。幼时跟随母亲走亲戚,席间喝上一口用马蔺枣烹制的“枣儿沫糊”,那滑润爽口之味,真是从舌尖香入肺腑。
17岁那个祸从天降的疾风骤雨之年,经历了第二次脊椎骨大手术,背部伤口处撕心的疼痛,常让我冷汗涔涔。麻木而无法动弹的双腿,牵连身体所有器官都似浸泡在苦水中,我食不甘味又体虚神恍。父亲从集市购来一箩筐红艳亮泽的马蔺枣,母亲随即撸起袖子做我最贪恋的“枣儿抹糊”:先将枣儿去核煮熟,用木缒捣成枣泥状;再将赤豆熬至汤红豆烂,淋入调好的面糊,加入枣泥。少顷,袅袅豆香裹着浓郁枣香弥漫开来,入口满满的母亲的味道,我一时情难自禁泪盈满眶。有双亲疼爱的日子,再苦都能品出甘甜。
二十多年前我剖腹产生下儿子,可因失血过多,血红蛋白降至极低,连续输入几袋血后依然不见好转。听一位老中医说红枣能养血补气,那时父亲已撒手人寰,母亲竟用她极少的遗属补贴,给我买了两大箱色红味醇,价格昂贵的陕北极品大红枣。那段日子,她连蒸带煮,让我餐餐不离枣。那时身体羸弱的母亲,已患了严重冠心病,行走都艰难,可她还是隔三差五就做我最爱喝的“枣儿沫糊”。
一年后,当儿子开始蹒跚学步时,我的血红蛋白竟恢复到正常。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母亲却因脑溢血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又是一年“秋来红枣压枝繁”的收获季,那甜滋滋的枣香里,凝满了浓稠母爱与酽酽乡愁。当往事在心间波翻浪涌,一股亲情的暖流让我泪湿眼眶。枣儿香里,母爱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