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孝渔

　　四合院，栀子雨

　　我喜欢下雨天，特别喜欢下小雨的时候。记得小时候，每当落小雨，我总是倚在窗户边，看我家天井里的两只小乌龟什么时候爬出来。我家那个小天井是四间房子中间的一个空间，四周用长石条围成长方形。天井是用小砖头侧砌而成的，年岁长了，侧砖都染成了墨绿色。天井中间一棵栀子花树，它的南边就是阴沟的出口，每当下雨时，水就从这里潺潺地流出，也就是在这儿，那两只小乌龟会慢慢从洞口探头探脑地爬出来。小乌龟三角形的头上一对小眼睛闪闪发光，两个鼻孔如两粒芝麻，着实可爱。它们爬来爬去觅食，我给它们丢下些糕屑和米粒。时间久了，我和它们也熟了，它俩吃饱后，会沿着花树根边兜上几圈，仰头尽情地享受着雨水给它们带来的快乐。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几只小乌龟是养来疏通阴沟的。上世纪80年代我家重建新房，那两只小东西肯定沿着河边下水去了。

　　东南阵，落三寸

　　1976年八月中旬的一天，天气如火，闷热难熬，已十多天没下一滴雨了。上午九时起，人们都往树下乘凉去了，向外一望，一层青烟覆盖着大地，种田人都盼着下一场大雨来缓解旱情。老话说：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长。对于前半句，大人小孩都有切身的体会，但对下半句的理解甚少，我也一样。夏天的水稻虽天天灌水施肥，但一直不下雨，各种飞蚤害虫猖獗至极。再望望我家南边的一条大湖，湖里种着菱，原来翠绿色的菱叶逐渐枯萎变黄，红蜘蛛在叶面上结满了蛛网。

　　那天下午，东南方乌云突起，雷声隆隆，看来一场久盼的大雨即将来临。俗话说：东南阵，落三寸。这是农民的谚语，意思是东南风后下的雷阵雨，雨量达三寸，这已是暴雨了。果然，顷刻间大雨如注，大家纷纷回家隔窗赏雨了。不一会儿，家家的烟囱里散发出炒蚕豆、炒玉米的香气。大雨整整下了3个多小时，凉气习习，往湖里一望，哎！翠绿的菱角枝叶长了一大截，铺满了湖面，真是美极了。大自然真是奇妙，就在这雨露滋润的三个多小时内，田野焕然一新，绿茵茵的水稻也向上窜了一截……看到此景此情，我完全理解了“雨露滋润禾苗长”的道理。

　　潮来雨，晚来急

　　我家离长江很近，那年夏天农闲时，我和几个乡邻按照生产队的安排去江边帮忙筑堤。记得那是阴历7月初，潮水很大，江边还时不时下起小雨，向东南一望，细雨如丝，从天上挂下，几艘海轮吐着紫烟，来回穿梭于雾茫茫的江面上。几声鸣笛声中，白色的海鸥上下飞翔，捕捉着小鱼小虾……我们一行人站在江堤边的雨棚内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色，看到几个小伙冒着细雨奔向江滩，在潮水起伏的江滩上插上几根竹竿，再横向拉上一些低矮的渔网。雨越下越大，但他们习惯了。大约半小时后，开始退潮，我看见他们提着水桶，冒雨回到江滩去捡那些被渔网拦下来的鲚鱼、银鱼。不一会儿，他们提着大半桶小鱼回来了，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

　　在长江边生活了十多天，几乎天天下雨，而且每天下雨的时间比前一天要晚40多分钟，江边人称这种雨为“潮来雨”，对于离江边才二里路的我来说，也是第一次体验到，真是开了眼界。俗话说：初三潮，十八水。意思是阴历初三和十八，潮水更大、浪更髙，这两天的雨也更大。阴历十八那天，浊浪滔天，海潮声阵阵，门外的雨连天地下，东望崇明岛一片白茫茫，层层海浪冲向江堤，激起飞天的浪花。我们脚下这条如长龙一般的江堤，正捍卫着我们背后的千家万户和万亩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