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露

　　家门口的公园要改造了，公告张贴了好几日，虽然还未动工，但周遭似乎被画上了休止符，来来往往的车辆，竟也不舍得多留下一抹余光。不知怎么的，我起了个早，总想着要跟它好好告别。

　　晨曦初露，走在园中湿漉漉的大道上，一片颓废之景。这冬不冬、春不春的天气，倒是把枯黄的叶子全打到地上，像是铺了条毯子迎接我一样。走上几步，还未被晨雾洗礼的落叶便发出“沙沙”的碎裂声，引出些悲怆的尾音，在这个寂静的园子里回荡。我好像长叹了一口气，连我自己也无法确定，叹息声很快被落叶的声音覆盖，似乎只有林妹妹的“我为芦雪庵一大哭”，方能解此疑惑。

　　曾记得园中也有过绿树如荫之时，鲜活的绿叶儿攒在枝头，争抢着想要“开”出花来。微风从隙缝中穿过，像是戳中了痒痒肉一般，绿叶们都闹了起来，悦耳的婆娑声此起彼伏，似乎整个园子都在为之歌唱，哪是这碎叶的独奏可媲美的呢？“绿叶死了”，这样的念头如同一张巨大的网笼住了我，竟一时间无法抽离。

　　“沙沙”，不同于碎叶的异响将我惊醒，循声望去，一身白衣的老人坐在石椅上，笔触与纸张摩擦，每一根线条都发出专属的吟唱。我不忍打扰，又十分好奇，那笔下是怎样的情景。黑白素描与衰败之景再适配不过了，我理所应当地想到，他应该是在悼念落叶吧，或许还有一丝同病相怜之感，怜惜青春的流逝，竟是一声招呼也没有。

　　不知何时，一群小孩子背着画板莽莽撞撞地冲到园子里，硬是将这一番图景狠狠撕裂。他们恣意地踩在落叶上，有的细细地踱着，不慌不忙地，一步一踱拉出长音；有的撒欢跑着，冒冒失失地，一蹦一跳发出短音；还有的索性将落叶聚拢在手里，向天空扬去，落叶与花瓣并无二致，落在地上的击打声还要更重一些……一时间，不同的落叶声竟合到了一起，成了一曲协奏曲，给园子平添了几分生机，我也不自觉地靠了过去。

　　“老师好！”孩子们排排站在老人面前，脆生生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扬起嘴角，老人连皱纹里都堆满了笑意。有些似乎还在初学阶段，稚嫩的小手还不懂笔锋的运转，老人耐心地一步一步纠正着姿势，小孩子的头不住地点着，背挺得笔直，似乎要把这支笔用穿。

　　小孩子的耐心总是有限的，画了一会儿就撇下画板，三两组团在园中嬉闹。我瞄了一眼，有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有树林间飘落如风的，还有野花旁紧紧相依的，落叶在他们的画板上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艺术品。

　　“小心点。”老人的声音充满沧桑，不，那不是沧桑，那是豁达。我终究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看老人的画，那是一幅生机盎然的图景，与我记忆中的园子重叠。幼时的嬉闹声越过时间长河，配合着孩童的脚步声传来。就在这园子里，春天又要来了，它不会离我远去，我也无需告别。一阵风起，落叶被卷入空中，飞舞着，那样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