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钟其

　　风筝，我们太仓土话叫“鹞子”。　　

　　旧时元宵一过，即使春寒料峭，娄地城乡也会自发放飞鹞子。但见广袤的田野上空群鹞飞舞，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

　　在那时的放鹞子大军中，我们小孩一般放“蝌蚪鹞”。其材质是废物利用，制作是土法上马：我们找断扁担、破箩筐、竹篱笆凑着做，实在找不到就劈自家的筷子。用刀将两根筷子剖成四爿，再削成二横一纵状，二横的稍短，一纵的稍长，用刀片小心地把它们刮削得均匀、光滑，用砂皮打磨后就做成了鹞子的骨子。把骨子拼成“干”字形，用细线扎紧、固定住，就做成了鹞子的骨架。那时家里一般不备糨糊，我有时向邻居家讨一点糨糊，但更多的是用自己省下的饭粒将纸糊到骨架上。糊的纸是撕下自己写大楷毛笔字用的薄纸。鹞子的尾巴用写过的练习簿纸一节节地粘接起来，有时粘接得有二三米长。由于做成的鹞子状似蝌蚪，故名“蝌蚪鹞”。

　　记得有一次，我和一帮小伙伴兴冲冲地拿着“蝌蚪鹞”来到操场上，只见蔚蓝的天空中已有几只鹞子在翱翔。我左手拿起鹞子，右手握着线板，在操场上由慢而快地奔走，边走边放线。自以为鹞子升空了，正在得意时，小伙伴们忽然开始大喊大叫，停下一看，发现可怜的“蝌蚪鹞”在场上被拖拽着，非但没有飞起来，还被拖坏了。回家后我把拖坏的鹞子用薄纸打上“补丁”，然后改变放飞的方法。用家中晾衣的丫叉，让同伙站在稍高处叉住蝌蚪鹞，我把鹞子的牵引线穿过V型槽，左手拿线板，右手拉着牵引线奔跑，小伙伴用丫叉将鹞子尽力往上托送，经过几次磨合，鹞子终于升空了。小伙伴们一阵欢呼。就在此时，一阵风刮来，我心爱的鹞子在空中左右摇摆，翻起了跟斗，正当我束手无策之时，边上放鹞子的一位大叔，将手搭到我的引线上，拉着抖了几下，我的鹞子总算飞稳了。大叔让我再拉着牵引线时，对我说，不要慌，注意保持平衡。就这样，我的鹞子越飞越高，小伙伴们的小眼睛全都盯着它。此时，天空蔚蓝澄明，云朵洁白无瑕，微风徐徐而来，空中春意荡漾，鹞子自由飞翔。就在大家乐不可支的当口，我忘记了适时调节平衡，鹞子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苦苦挣扎了一番，终于在空中翻起跟斗，最后一个猛子扎下来，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这真是乐极生悲，我们的高兴劲儿顿时烟消云散，急忙顺着“蝌蚪鹞”掉落的方向搜寻过去，但一直没有发现我那可怜的鹞子。就在大家垂头丧气准备打道回府时，在一棵树上意外发现了一只他人遗失的鹞子。我爬上围墙，又爬上树，把这只有点破损的鹞子捡了回来，算是意外收获，心里多少有点慰藉。但我放鹞子的线是祖母缝鞋用的鞋底线，那时买线不光要钱还要票。回去后我起先还不敢说，可晚上祖母缝鞋时发现鞋底线不翼而飞了，我知道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好一五一十地坦白。“生活”没有吃，但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捡来的鹞子骨架是用4根竹子组成的，为等边三角形加中轴线形状，其平衡牢固性更胜一筹。我稍微修补了一下，在鹞尾添了几条彩纸，很快，它就在天上飞翔了，是个“三角鹞”。经过数次失败，我已有些经验了，不仅能把鹞子顺利地放上去，还会搞些小发明，比如在放飞时，故意将线扯断后拉住，把事先用纸剪成的空心小圆圈串进鹞子线，再一拉一抖、一拉一抖，那些小圆圈就会像被吸引似的，顺着线向鹞子缓缓靠拢，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我的发小阿四说这是“春的声音”。就这样放着玩着，玩着放着，我的“三角鹞”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引线已经荡成了一个大弧形，线板上也空了。我就开始收线，“三角鹞”愈靠愈近，缓缓落下，眼看就要回到手中了，不承想在我牵引着想躲过一棵大树时，被一根电线杆给缠住了，我用力上下抖动线，还是摆脱不了困境，最后只好忍痛割断了引线。

　　在没有鹞子的日子里，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一次放学回家，在一致堂后门口，我看到了一个被食堂师傅丢弃的废蒸笼，马上如获至宝，将它捧了回来，模仿看到的城门桥堍老师傅的做法，劈开后利用其中的竹篾做成了一个大鹞子，还给它画了个大花脸。有了这个更好的鹞子，我的心情一下子晴朗了起来，此后每天放学后玩一下鹞子，一会高飞，一会低掠，翩翩起舞，上下翱翔。觉得自己似乎在与鹞鸟齐飞，在和春光、蓝天、白云亲密接触，这是一段多么惬意的日子……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现在白发已经爬上了鬓角，当年糊鹞尾的练习本也早已泛黄。然而，每当春回大地之际，仍然会有古老的鹞子像自由自在的精灵翱翔于蓝天白云之中，为我们带来春天的气息，而那根悠悠荡荡的鹞线则依然深深地牵动我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