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先红
回想我夫妻俩定居江尾海头的小城太仓,白驹过隙,已然二十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一到过年,我们就成了返乡大军中的一员。我的娘家在“九山环一湖,翠螺出大江”的江东小城,我的婆家在“山水姑孰”的鱼米之乡。普通百姓的日子在烟火中穿行,在春秋中度过,如同屋檐下的麻雀,朴素安稳。一到过年,生活的湖面就泛起欢腾、凌乱的涟漪,也考验着我们的包容和谐。怎么说呢?请听我慢慢道来。
严谨地按照传统来拜年是我老公对传统的坚守。我们都已过不惑,双方的祖父母、外祖父母都已作古。老公家的乡风是这样的:初一给舅舅拜年,接着是几个姨妈,再给叔伯、姑妈拜年。而我的父母年轻时就远离故土,在城市经营小家庭,所以过年的习惯更追求务实。我自然也沿袭了他们的思想。春节是难得的长假,我更想尊从内心的感受,把这时光都用来陪父母促膝谈心,一起游山玩水、把酒言欢。
过年要不要走亲戚就成了小夫妻不得不调和的矛盾。前几年我迁就老公,陪他走亲戚,可是我跟一些亲戚不熟不亲,走亲戚的过程令我局促不安。这几年老公体谅我,在婆家共度除夕,初一他就把我送回娘家,他再回去给舅舅拜年。我呢,选一部贺岁片陪妈妈进影院,或者挽着妈妈的手在公园走走。入乡随俗是我对婆家的尊重;送我回城,是老公对我的迁就。
城乡结合夫妻既可享受城市的轻松自由,也可以回到乡村感受传统风俗和烟花自由。大年三十,年饭开局之前先祭祖。门口一炷小孩儿高、小树粗的香火从大年三十燃到初一。公公婆婆准备了满满当当一桌菜,齐齐整整一大家子人,大家放下所有想法,共同烘托一个主题——团聚。趁着还没动筷,先拍一张全家福。一起喊着“茄子”“发财”,大家的嘴角便调整到一样的弧度,镜头记录下“团圆共此时”的幸福时光。“祝爷爷奶奶身体健康。”“祝爸爸妈妈晚年幸福。”“祝哥哥嫂嫂琴瑟和鸣。”“祝大孙子前途无量。”……觥筹交错、举杯欢庆,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除夕夜,乡村的天幕光芒万丈,碎银和金光照亮了池塘,彩色的火焰映红了孩子的脸庞。焰火在天空绽开笑脸,孩子在院落和河堤绽开笑脸。噼噼啪啪,红红火火,有了烟花的助兴,要说过年的氛围感,还得是咱大农村!
今年春节的天气着实给力,风和日丽。大年初一,在乡下婆婆家红火热烈的鞭炮声中醒来,看着窗外一轮红日隔着迷雾、沁着白露冉冉升起,我伸个懒腰起床啦!老公遵守乡风去舅舅家拜年,我就带着孩子去城里陪我的爸爸妈妈啦!还好两家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去妈妈家的路上,很多店铺都打烊了,花店却还在“恭喜发财”的歌声里开着张。鲜花,近些年越来越深入市民心中,购买鲜花成为时髦的春节消费,悦己或馈赠都是极好的选择。回到娘家,我们娘俩带着我的爸妈,祖孙三代带着足球来到宽广宁静的绿茵场,开启一场可以耍赖、玩笑的足球比赛,活力值满满地迎接春天,过一个名副其实的春节。正应了朱自清《春》里的人间气象:“打两个滚,踢几脚球,赛几趟跑,捉几回迷藏。风轻悄悄的,草软绵绵的……”城里的年,轻松惬意!
在中国这样的农业大国,大多数城里人往上数两辈都是农村人。大多数城里人只是率先洗净了泥腿,扎根农业以外的领域。所以每一个城里人都有一份难言的乡愁锁在心头,文学家谱写着乡愁、音乐家弹奏着乡愁。我家的餐桌上,父亲也常常诉说着他的乡愁,有生活的苦涩、也有亲情的甘甜。
今年,我儿子举杯敬姥爷,说了一句“祝姥爷龙行龘龘,寿比南山。”这“龙行龘龘”可是2024年最流行的祝福语。没错,三个繁体龙构成“龘”字,念dá。龙行龘龘的意思是群龙腾飞昂扬而又热烈的样子。中央电视台今年春晚的主标识就是以“龘”字为背景符号,以“国朝官印”的九叠篆为字体,彰显大气雄健的文化气息。
再来说说年饭。年饭桌上的年年有余红烧鱼、团团圆圆大肉丸、长长久久猪大肠等寓意美好的传统菜,想必家家都有,我要隆重介绍一下婆婆和妈妈做的独特年味美食。妈妈做的八宝菜又香又脆,是鱼肉富贵桌上的开胃小清新,食材丰富,包括黑木耳、苔菜丁、海带丝、千张丝、胡萝卜丝、黄花菜、盐豇豆丁、腌雪里蕻丁,拌以本地小磨麻油,各种食材味道融合后,唇齿留香、回味悠长。婆婆做的羊糕和皮冻是两道招牌菜,羊肉碎末、雪白的羊油、剔透的羊汤凝固在一起,切片码盘,蘸醋入口,去膻留鲜,爽口不费牙,比起啃骨头嚼大肉,吃相也优雅得多。皮冻的秘方我还没知晓,就觉得将猪肉皮变身成雪花冻很神奇。
不论是城市年还是乡村年,一家团圆是年的主旨,只是各有各的表达方式。经历了三年疫情之后,人们对于过年的态度更务实、更尊重生活本质。今年,朋友圈里旅游过年、旅居过年呈现出“热辣滚烫”的态势,弥补了三年疫情“没出发”的缺憾。
明艳的火树银花渐渐平息、震天响的鞭炮声渐渐沉寂。报春的号角催促着人们回到工作、学习的岗位,愿欣欣家国以“龘龘”之姿,一起舞动起充满生机、充满希望的甲辰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