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耘
人生半百,忽然间发觉,岁月这把神刀,改人容颜没商量,镜子里那个眼角与额头已有细微皱纹、头顶银发刺眼的半老徐娘,让人凝望间心就像霜打的茄子,精气神顿失,人由外往里开始“蔫巴耷拉”了。眼前的事记不住,久远的事倍儿清,连老花镜都成了随身之物。拍照时开始打开美颜,把一头华发也漂染捯饬得“重回青春”,还不断给自己喂心灵鸡汤:“要发挥意念青春法,哪怕活到八十岁,都要有一颗少女心。”
经历了命运的千沟万壑,历尽艰辛一步步熬过生命的至暗期,虽已步入暮年,但面对地平线升起的那轮红日,我越来越喜欢对自己说:“太好了!”重疾缠身灾难临头,痛苦与后怕一点点吞噬脆弱的神经,已不知生命里明天的太阳是否会正常升起。突峰回路转,在命运的山穷水尽处看到柳暗花明,那一刻,满眼噙泪,双手交叉着拥抱自己,并发自肺腑感慨:“太好了,我终于逃过一劫,往后余生,再痛也不会这么痛了。”以往与爱人因芝麻绿豆点事吵得鸡飞狗跳,可灾难临头他寸步不离、精心照料,于是再也不去争我对你错,用接纳与包容开阔胸襟。一起携手朝看日出暮赏烟霞,我笑着对他说:“太好了,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夫复何求!”
三毛曾说:“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那场人生花季的飞来横祸,让我的青春浸泡在苦水里。但正如阳明先生所云,人是需“事上练”的。幡然醒悟,知所剩时日不多,越来越懂得“放下”才是人生智慧。要让以往所受磨砺变成生命的养料,若无八十一难,又何来生命蜕变,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遇到他人无端嘲讽欺辱,一边降伏那颗嗔怒之心,一边筑牢心理“防火墙”,我无法改变他人对我的偏见,但我能改变心态,淡然视之。年龄叠起的不止岁月,也有一颗柔软心,在他人遭遇不幸变故时,即使无力援助,我也愿借出肩膀,做他内心的拐杖。总喜与明月清风对坐,也会被灿阳下绽放的花儿点亮双眸,认真地蹒跚于老去之路上,夕阳无限好,何愁近黄昏。
城北湿地公园的水杉林下,一群老人有的握着地书健身笔,以水为墨,以地为纸,凝神静气挥笔写春秋;有的穿着亲肤透气的练舞服,激情飞扬地跳曳步舞,仿佛周身的细胞都随音乐而颤动,一个个活力四射;有的手握麦克风,在金曲中陶冶性情,唱得专注又深情。这文化养老之风,让他们的晚年生活绚烂多姿。我则最喜觅一清幽地,落座于水榭木桥上,碧水潺潺,白鹭翩跹,葱茏绿意洗目润心。在风清草馨里我展开书卷,文字如舟载着我遨游古今 ,脚步无法抵达的远方,书籍替而代之。在诗经唯美的草木山河里,谦谦君子与窈窕淑女的浪漫爱情,跨越千年,依然动我心扉;在东坡居士的千古名篇《定风波》里,我恍然明白,逆而不颓,乐天豁达,方为人生大智。不完美才是人生,即使经历再多的尘世沧桑,都要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超然与旷达。
子曰:“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人生暮年,倏然间有了大把时间,那就不断精进,为心灵充电,让自己活得睿智而有趣。“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在变老的路上,让每一天都如初升之骄阳,活出独属于暮年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