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放

　　没办法，为便于交流，只能暂且先将那种水生植物的果实叫蒲蜡烛。

　　外乡人称其为蒲蜡烛也是有道理的。首先，它确与蒲草有直接的关联，它是蒲草的果实。第二，它的外观确如蜡烛。第三，它上油晒干之后，确可点燃照明。但我更喜欢称其为蒲卵子。从小这样叫，叫惯了。

　　今天就说说蒲与它的卵子。

　　谢谢这几年政府推广河长制，河道中的杂草、漂浮的垃圾清理了，不少河道再也不筑石驳岸了，有的地方还种上水生植物，以净化水质，利于鱼虾繁殖生长。否则，生于水乡、长于水乡的江南人快要不识水乡的“零部件”了。零部件没有了，哪来整部机器？没有了狮子、长颈鹿，就没了非洲。

　　说远了。

　　那天午餐后，与两同事兜风至昆太交界的沿沪大道。左侧是一带湖塘，一片青绿。秋风飒爽，下车漫步。啊？小端木对着满塘蒲草竟然不识。直叫我无语又有语。于是，我说，这是蒲。

　　蒲是小经济作物，可以用来编织成袋袋、包包，统称蒲包。我小时候没有化纤织物可制作成袋袋，更没塑料袋。容器都以身边的植物制成，耐用的多竹器，比如篮、筐，也有用稻草编织的，如囤粮的囤、草鞋等。倘若是一次性的，则用黄草、丝草，还有这蒲。丝草多用来作打包绳，南北货店用得最多。而蒲包则用来装大一点的物件，比如蟹。乐琦说，大观园里吃的蟹，是用竹篓子从江南运去的。我解释，那是富贵人家，平头百姓是用蒲包装的。

　　这蒲草在西乡到处都是，东乡河塘也长，也多。但东乡人很少编蒲包，要用蒲包多数到供销社的土副站买。有的土副站与棉花收购站合二为一，也有分置的。他们到西乡进蒲包，供棉农。

　　见乐琦不解，我笑着对她说，这你就不懂了。说起来你也出生东乡农家，但你家是镇上蔬菜大队的，不种棉；二，你还小。你可知道为啥太仓东乡比西乡富？关键是东乡种棉花。棉花是经济作物，可以卖，值铜钿。其实，你小时候，东乡还有棉，只是少了，乡镇企业起来了。她沉思片刻说，是的。她看到过老木桥东收购站收棉花，但收的棉花是用麻袋装的，一麻袋一麻袋的。我说，这是之后。之前，棉花亩产的计量单位是蒲包，而不是麻袋，这是因为太仓从明朝开始种植棉花后，一直用蒲包装。当年棉花的产量很低，亩产就两朝天包。一雌一雄两朝天包合起来，用草绳一捆，交到供销社的收购站，过磅一称，正好一担。但即便如此，太仓人也成了“小壮蟹”。

　　我们正说着，端木“牙叔，牙叔”地喊。原来她发现了蒲卵子，她要采了插在花瓶里。于是，只好是我趟水采撷。

　　抱得蒲实数十归，三人三十一。

　　前日，闲坐客厅孵空调，瞥见那几支欹欤的蒲实早就干了，不禁生发出些感慨。想这蒲卵子今竟登堂入室，供奉于几，而当年几近废物，只有我等黄口小儿，还当它是件物什。

　　儿时，也有暑假作业，但要集中到向阳红学习小组做，一礼拜两次，一次半天。余下的时间自然是玩。

　　水乡的孩子，说到玩，自然离不开水。至今我还搞不太明白，当年我们玩，虽说目的性几乎没有，但现在想想总有点小农经济的意味。比如说，套知了，给鸭吃。去掏鱼摸蟹，总要说，今朝可以小鲜鲜了。拾路祭皮，说可以添把柴。摸螺蛳，说是顺手采了点蒲卵子。采点，一个夏天，要顺手成百上千支呢。

　　成百上千，一大堆。铺开来晒，大半帘子或小半场。派啥用场？驱蚊。

　　当年，没有电蚊香、蚊子药水，连含化学药物的驱蚊盘香也没有，只有一种如一段烂草绳、一条灰死蛇的蚊烟香有得卖。买，要花费，自然不舍得，能省则省。于是乎，每当夜色降临，蚊虫飞舞，农家便在上风口煨麦砻，熏蚊子。烟浓蚊散，但乘凉人也够呛。

　　我家不种田，自然没麦砻，但蚊子才不管。买蚊烟香要用铜钿，能省则省。于是乎，父亲亲自示范下湖塘，采蒲卵子晒干作蚊香。

　　我家是个大杂院，隔壁几户是老师，老师家的孩子比我还小几岁，但乘凉都在院子里，于是乎，我们采的驱蚊蒲卵子，很自然成了公物。

　　天快摸黑，我们哥仨便会殷殷地在各家竹榻、门榻、竹椅、春凳四周点上十来根甚至更多蒲卵子。几次下来，我发现不能四处放，倒也不全是我小气，因为我发现集中点驱蚊效果更好，更主要的是人聚在一起，谢老师、王老师更喜欢讲故事。

　　星星似火，星星点灯。

　　关于蒲卵子的用途，我得益过的还有：被蚂蟥叮了，或吃路祭划破了手，扳碎的蒲卵子可以敷上止血。另外，我母亲说，可以用它的绒绒做枕头芯。这要用多少蒲卵子啊，我不干，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