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蓉娥
“回忆像上了发条,总准时报到。”当岁月的时针嘀嗒嘀嗒走向九月,总会想起我的启蒙老师,总觉得应该对老师说点什么、写点什么。
从我家到学校,直线距离约一千多米。跨过两丘农田,拐过老宅的墙角,沿着一条约一米宽的泥路走一百多米,通过一个水渠,爬上上丘田宽一点的沙土路,最后经过一条小木桥,就到了我们村的长江小学。
刚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很喜欢去上学。上学和放学的路程,成了小伙伴们一起玩耍、打闹的快乐旅程。夏天雷雨之后,一百多米泥泞的小路,我喜欢赤足走在田埂上,任泥浆在脚丫缝中“吱”一声没到脚背,运气好的话,会有螃蟹慢吞吞地在前面等着你,两侧水稻田里“拱水”鲫鱼在扑棱着。水渠放水的时候,小伙伴们一个挨一个,排排坐在五十公分宽的跳板上,把脚伸进潺潺流水中,凉凉的、痒痒的,感觉好舒服。沙土路两旁种满了蚕豆,蚕豆花开的时候,这条路就成了花径,莫兰迪绿加灰白色、黑紫色,特别好看。学校旁边秀婆婆家的槿树花篱,盛开在我童年的梦乡里。朵朵粉色的蝴蝶般的木槿花,成为我上学路上一道美丽的风景。
不知道从哪天起,也不知道因哪件事起,三年级时,我开始不想去上学了。开学领了新书,就在家里自己看,帮着父母干点家务活。那是十月下旬的一个傍晚,我在家旁边的一块低洼地里挖荸荠,一边用铁耙翻,一边蹲下身子去捡。听到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一抬头,只见我的语文老师袁老师披着一身霞光,在夕阳里向我走来。袁老师是一位苏州的插队知青,高高瘦瘦的,戴着一副眼镜。他蹲在我家的屋角,喉结一动一动的,讲了好多好多的话,“你为什么不来上课啊”“知识改变命运”“有什么困难老师帮你解决”……我当时特别忐忑和激动,呆在原地,一句话也没有说,目送着老师离开。
我的数学老师姓范,是我们本村人。她个头不高,留着齐耳短发。听说她老公是理发的手艺人,家里经济条件不错。三年级的时候,我上的是复式班,和一年级的弟弟在同一个班。母亲就给我们姐弟俩打一个饭盒的饭菜带到学校,让我们俩分着吃。记得有一次,弟弟非要把饭盒放在他课桌下面保管。等到中午放学铃声响过,同学们都待在教室里吃午饭,而我找不到弟弟了,母亲为我们准备好的饭盒也空了。最后看到他趴在隔壁班的窗台上,边看着里面的同学吃饭边咽口水呢。这个时候,范老师走过来,她脆脆地说:“你们为什么不吃饭啊?”我嗫嚅着说:“我们的饭已经被弟弟一个人吃光了。”范老师摸摸弟弟的头,笑着说:“你们等着,你们等着啊。”没一会儿,只见范老师捧着一个饭盒一路小跑,把她的饭盒递给了我,并温柔地说:“吃吧吃吧。”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开始学习算术,要用到算盘。那一年,小小的算盘却难倒了小小的我。我知道家里没有算盘,也知道父母没有钱给我买,于是我又不去学校了。我的小学校长叫戴国祯,戴老师住在我家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当他从我父母那里了解到我逃课的原因后,第二天一早来到我家,拿着一个算盘对我说:“这个算盘虽然缺了一位,但不影响你学习。从今往后好好学习,不能再缺课了啊。”戴老师那轮廓分明的脸和洪亮的声音,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里。
鲁讯先生说过,教育植根于爱。德国教育学家第斯多惠说,教育的艺术不在于传授,而在于鼓舞和唤醒。老师是一个清风明月般纯粹的称号,老师是一个令人尊敬的职业,老师给予了我爱和鼓励。
我很庆幸,在童年时代遇到了我的启蒙老师。一次语重心长的谈话,一盒香喷喷的饭菜,一个缺了位的算盘,就像一朵朵花,盛开在九月的微风里。袁老师、范老师、戴老师给我的爱和鼓励,让我受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