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华

　　2010年的夏天，作为《太仓闲话》的编导，我有幸带着主持人小高和摄像师李导，拜会了万德昌老先生。一个像石头一样有趣、坚韧的老头。

　　他几乎用了大半辈子，去搜寻那些天上飞来、地下蹦出、海底生长的石头，为了他的石头，他租了一套小平房安顿它们，专门制了架子、橱柜、墩子，让它们一起私语，与它们一起谈心。每次吃饭喝点小酒，他都会搬出一块石头来，看着石头吃饭，看着石头喝酒，看着石头傻乐。

　　“子非石，安知石之乐？”万老先生循其本，深谙石之乐，抑或他的前世或者今生就是一块有趣的石头。

　　他的额头锃亮，脸庞红润，说话声若洪钟。他沉醉在石头的世界里，他的石头千奇百怪，每块都有千年的故事，每块都会唱歌。

　　万德昌老先生1957年毕业于中央地质部南京地质学校，收藏石头种类繁多，为太仓藏石大家。他拿出一块蝌蚪化石，说这块石头比我们人类出现得还要早，距今有几亿年了。在他收藏的化石中，有猫头鹰化石，还有蜻蜓化石、三叶虫化石、恐龙蛋化石、龟化石、鱼化石、古荷化石、猛犸象牙齿化石，不胜枚举。他还给我们普及常识，告诉我们琥珀是树脂化石的一种，而璀璨的水晶，更是深藏着大自然的秘密，它们五颜六色，一簇簇、一丛丛地麇集，也是物以类聚。无论是天外来石（陨石），还是各种生物的化石，都是一种语言、一种生命瞬间的迸发和凝固，几亿年前的动植物，以石头的方式封存自己，以石头的方式展示于世。在万老先生眼里，石头远比人可爱得多，石头不会撒谎，石头可爱，石头里藏着万千世界，藏着深深的智慧。

　　在2010年的那个夏天，我们掉进了万先生的石头世界里，一口气拍摄了系列节目 《神秘的化石》、《天外来客——陨石》、《水晶石》和《彩石》，让我们大开眼界，更让我心生敬畏。

　　2010年的方言电视节目《太仓闲话》还正做得热热闹闹，节目播出第一集后就有观众打来电话，其中有一个观众的声音特别熟悉，有点花腔女高音的味道。她婉转地说，为了他父亲和他的石头的安全，希望我们停止播放节目。最后她告诉我她的名字，我破涕为笑，因为她居然是我多年未见的中学英语老师，泓老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不过以万老的智慧，也的确能孕育出一群出众的儿女！

　　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万先生，只是每每看到石头，耳边响起的都是他的声音。每次和泓老师聚会聊天，约略知道老先生的近况。

　　2023年1月8日，在泓老师的微信朋友圈惊闻万德昌老先生病逝，悲伤之余想想，老先生虽走得匆忙，来不及向他的石头告别，但托体同山阿，人最终还是会变成一块块石头。人的一生就像石头一样，最初的开始和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有的美丽，有的五彩，有的深邃，有的平常，我想万老先生肯定是和他的那些石头相会了。那些石头，给过他智慧和欢乐，那些石头得到过他的宝爱和懂得，他和他的石头们，在诉说着一个个美丽的传说，在歌唱着独属于自己的尊严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