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
端阳节是别名最多的节日之一,传统别名有龙舟节、重午节、天中节、五月节、端五节、午日节、夏节等等。但在童年,我只称其是“驱瘟节”、“美食节”、“三忙节”和“五彩节”。
“驱瘟节”不是我的专属,是祖母告诉我的。端午前后,乡下亲戚会送来艾蒿、菖蒲和蒜头,让我们悬挂于门口、窗台。这时祖母就会告诉我,这是“端午三友”,它们的气味有杀菌消毒、预防疫病流行的作用。其实在屈原和伍子胥之前,作为时令节气,端午节早已存在。此时正是虫毒瘟邪猖獗之时,先民于是用药草来应对。所以说是“驱瘟节”,应该也是名副其实。
其他三个别名则是我起的,重头戏当然是“美食节”。因为儿时生活不富裕,美食稀少,于是粽子就成了我十分期盼的端午美食。印象很深的是当年祖母裏粽子规矩特别多:包、煮、吃、存都有讲究。包粽子所用的粽箬,实际是一种宽大的竹叶, 当然也有乡下亲戚去江边芦苇滩采的芦苇叶。青绿的竹叶或者芦苇叶不是一拿来就可以包粽子的,先要漂洗,而后晾晒干,并浸好稻柴作绑线。与此同时要浸糯米、剥板栗、斫咸肉、筛红豆等,这是前期准备工作。然后根据填料的不同以及家人的口味,祖母会包两种粽子,一种是咸粽,里面或者放咸肉,或者放鸭蛋黄;一种是白粽,里面是纯糯米,中间放红枣。为了区分开来,祖母会把咸粽裏成长条形,把白粽裏成三角形。咸粽中间又可以根据柴头的长短或者粽箬拖出的尾巴,区分肉粽和蛋粽。
裏好的粽子必须当天就煮,否则清香气味会跑掉,味道也会大打折扣。煮沸后用小火煨闷一阵后再煮,煮到锅里的水下降二三成才停止。再焖一夜,然后第二天清晨加满水后继续煮十几分钟。然后祖母先取出一只粽子,剥开外面包裏的粽箬,白粽表层呈黄白色,并散发出粽叶的幽幽清香,沁人心脾;咸粽颜色金黄,秀色可餐。祖母先尝一下,认为熟了,大家就可以开吃了。此时粽叶的清香和粽叶烘托出的糯米香、肉香,与艾蒿的气息混合,早已刺激得大家垂涎欲滴。在煮粽子时还有一个讲究,就是在锅里放些鸡蛋一起煮,有条件的还要再煮些鸭蛋、鹅蛋。据说吃了端粽锅里煮的鸡蛋,夏天不生疮;把粽子锅里煮的鸭蛋、鹅蛋放在正午时阳光下晒一会再吃,整个夏天不会头痛。
吃粽子也有讲究:吃过蘸糖的白粽之后,要再吃蘸盐的鸡蛋,称为“压顶”。吃咸粽一般不配佐料,但考究一点的,则是蘸着绵白糖吃,甜咸相间,味道真是好极了!若有客人来,一般不直接上粽子,祖母会剥上几只白粽,切成薄片后放入锅内用油煎成金黄色,再撒上些许白糖,此谓“黄金白银”待客,表示对客人的一种高规格礼遇。
在我们小孩的眼里,那时的端午节还有“三忙”:“忙玩忙挂和忙写”,故谓“三忙节”。第一忙是我们主动的,心甘情愿。后二忙不是真忙,是不情愿而认为大人“瞎忙”。
先说第一忙。粽子虽然是当时的美食,但小孩胃口小,吃一两只就饱了,更多时间是在玩纸折粽子。那时城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为纸品厂加工纸盒子,使用的材料中有沿条,即纸质较硬的长条。我就向大人要几条(有时没有多余的,就用软硬板纸自己裁剪),折成小三角形,最后一面翻上去用浆糊糊住,这就是我当时做的蹩脚小粽子。女生就厉害了,不仅可以折出有棱有角的纸粽子,还用红红绿绿的丝线缠绕,然后将好几个串起来,挂在胸前作装饰品。有的女生还将大蒜头缝在银白色的丝网中,也挺夺人眼球。
忙挂是指挂香囊。端午节小孩佩香囊,有避邪驱瘟之意,兼有点缀装饰作用。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外面包以丝布,清香四溢,再以五色丝线弦扣成索,做成各种不同形状,形形色色,玲珑可爱。
忙写是指大人忙着在我们小孩的额头和眉间,蘸雄黄写“王”字,还用朱砂在我们肚脐眼上画圈,惹得我们哇哇叫……
那年代色彩也比较单调,于是端午节在我们孩子的眼中又成了有着缤纷色彩的“五彩节”:绿的是粽叶、艾草、菖蒲;白中透青的是鸭蛋;黄的是黄瓜、小黄鱼、黄鳝、雄黄酒和咸粽;白的是煮鸡蛋、蒜瓣和白粽;红的是香囊,当然,还有祖母熬夜的眼睛……
斗转星移,几十年弹指一挥间。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美食早已遍地开花,小孩佩戴的香囊也可以买到现成的,儿时的“美食节”、“三忙节”和“五彩节”已成为历史。唯有花几元钱买的几株艾蒿和菖蒲,与旧日乡下亲戚送来的一样,依然亭亭青苍,再加上几只蒜头,浓浓的香味中带着淡淡的辛辣味,似乎在告诉我们,只要将它们插在门楣、窗台,或者置于厅堂的一角,那么,无论是在城里还是乡下,无论是自己动手裏粽子还是在超市里买现成的,返璞归真的端午节杀菌驱邪的原始气息依旧会弥漫在空气中,当然也弥漫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