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禾

　　郊外农场在搞草莓采摘节，我驾车送家人去玩。妻子陪着我父母进棚里去采草莓，我就在这冬日清新而又难得的暖阳下走走。走到河边，见一人操着长竿在河里掏着什么，就走近去看，噢，原来是扒蚌。已经好多年没见扒蚌了！我就好奇走下河滩去看。

　　“两块银瓦片，盖屋一小间，一个胖姑娘，羞羞在里边。”“无头无脑无心脏，体内柔软甲似钢，别看泥里沙里住，腹中却有珍珠藏。”这是我小时候猜过的两个谜语，谜底就是蚌。蚌分大小两种，小的我们叫它小河蚌，大的叫大湖蚌。它们是蚌的两个品种，两种蚌都能吃，大湖蚌不如小河蚌好吃，但大湖蚌会有珍珠，小河蚌则极少有。蚌肉含有较多的核黄素和其他营养物质，对人体有良好的保健功效，中医也认为蚌肉有滋阴平肝、明目防眼疾的作用。

　　很多年前，买什么都要凭票，家里来客人没点荤腥又不行，我爸下乡途中见有人在扒蚌，他就买了点蚌肉回家。那天上海来的表哥吃着青菜烧蚌肉，一个劲地说比猪肉更好吃。后来，我爸又去买了两次蚌肉，表哥吃了很多，谁知这蚌肉性寒，脾胃虚寒的人吃了容易拉肚子，表哥因此还去了医院。也不知怎么的，这事被传到领导耳朵里，我爸被找去谈话，说扒蚌人是逃避生产队劳动偷偷出来扒蚌的，偷偷去买蚌肉就是支持他们走资本主义道路。真没想到，吃点蚌肉竟连着两个“偷偷”，还被扣上了大帽子。但后来表哥每次回来，还是要问有没有蚌肉，我爸还是会偷偷地去乡下找扒蚌人。夏天，我与表哥一起到河里游泳时，还踩到过几只蚌，我把蚌兜在汗背心里拿回家让妈妈做菜。起初妈妈说夏天的蚌肉太瘦不好吃，还怕有蚂蟥什么的。可磨不过我和表哥，妈妈就把蚌肉拿盐捏了好几遍，买来豆腐和咸肉，又去向邻居讨来夏天难觅的大蒜叶，与胡椒粉一起撒在上面，这锅蚌肉炖豆腐真的又鲜又香。尽管那时买东西已不用凭票，鸡鸭鱼肉蛋都好买了，但表哥还是说只有蚌肉好吃。

　　在餐桌上难见荤腥的年月，蚌肉和螺蛳被普通百姓家称为小荤。在不许农民扒蚌的日子里，它也让几个农民偷偷地赚上几个小钱。日子好过后，河里的水脏了，本来不怎么怕脏的蚌和螺蛳、蟛蜞等都很少了，这些美味小荤与普通百姓也拉开了距离。

　　现在又见扒蚌人，我当然好奇中带点怀旧的好感，就与扒蚌人攀谈起来。这位四五十岁的汉子说他住在附近，平时上夜班，白天没事就来扒着玩，就当是钓鱼一样的乐趣。他告诉我，他也是年轻时扒过蚌，已经有二三十年没有扒了，现在河水干净了才又来扒。我指着不远处安置小区的公寓楼，问他：“你家住那里吗？”他把下巴往另一边的一排排农民别墅群一扬说住那里，又抖了抖手里的长竹竿补了句：“要是住楼里，这耙竿都没地方放呢。”他说这话是满满的自豪，但让我这住公寓楼的城里人听得有点自惭形秽了，以前城里人从乡下人手里买东西时可能多少还有点优越感，现在恐怕要倒过来了，不过这种颠倒正是社会进步的好现象。

　　我在河边看得忘了时间，接到家人电话后依依不舍地回到车上。回家途中跟家人说起扒蚌的事。妻子说，现在蚌肉也进了宾馆饭店。我告诉她，那些批量供应的可能都是人工养殖的，虽然肥嫩，但没有野生的小河蚌好吃。妻子就怪我刚才不向扒蚌人买点。我说人家是当钓鱼一样扒着玩的，不卖的。妻子听我说过我爸买蚌肉的事，就打趣说“偷偷”买点嘛。后座上的父母听了，也都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对当今生活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