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 升
前几天黄昏,在盐铁塘畔散步,从一同行者口中得知,太仓书协元匠、娄东书壇大佬,我初中的师长胡绳祁老先生于9月7日积劳仙逝,寿年94岁。闻此噩耗,吃惊之余,怀疑我年老耳朵失聪,是否听错了还是人家传错了?因为今年年初还在弇山园“振屐廊”相遇照会,虽是94岁高寿,仍朱颜鹤发,面庞清癯,精神矍铄,步态稳健……在得到我同学的电话回复证实,不禁潸然泪下,悲伤陡增。
这真是天上陨明星,人间少名俊。瑶池来贵客,佛国添金刚。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与胡老师因师生关系相识、相知。为师崇尚师道尊严,教风诙谐幽默,常常令学生们忍俊不禁,肃然起敬,铭记终生。
老师虽已驾鹤西去,但他生前的音容笑貌、举止言行却深深留在后人的记忆里,永远铭刻在后人的心田,忘不掉也抹不去。
回顾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在太仓县中(初中部)求学,胡老师是我们初中三个班级的数学任课老师,他授课与众不同,时时处处充满着风趣幽默,所以我们听他授课全神贯注,从不会开小差。
今浮想联翩,当初在学期间发生过的几桩事,历历在目,让我无法忘怀,打心底里佩服。
有一天胡老师来班上上数学课,班级里一位没大没小的“皮大王”,欲对日常与学生特好相处的胡老师搞恶作剧寻寻开心,在他来教室之前,用班级里打扫卫生的扫帚搁放在半掩的门的上端,欲待他推门进教室时砸到身上来取乐。虽然胡老师有较重的耳背,不知道是他未卜先知,还是有何种灵性?只见他手拿教课书,进门时一手轻轻地推开门,随即迅速后退一步,那扫帚瞬间落下,却未砸到胡老师身上,还引起全班同学的哄然大笑。笑的是胡老师的机警令“皮大王”的“阴谋诡计”未能得逞。
这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对那位“皮大王”来说,接下来肯定要挨胡老师一顿严厉的训斥。谁知胡老师不温不火地捡起扫帚放到门背后,面带微笑走近讲台,面对全班同学温和地说:“这是哪位同学搞的恶作剧啊?请同学们都抬起头来,让我看一看脸色便知。没干的,肯定像煮熟剥掉壳的鸡蛋,干这事的,肯定像熟透掉在地上的苹果……”顿时,大伙的目光一致投向那位低着头的“皮大王”。
课后这位“皮大王”主动到办公室,向胡老师承认错误。从此班级里再也没有发生过针对任何人的恶作剧。
对这件事,胡老师并没有大发雷霆、大声训斥,而是心平气和地教育启发同学,作为教书育人的师长,这乃是他的大智所在,是谓化干戈为玉帛之举。
有一次学期大考前,胡老师为缓解我们考前的紧张情绪,让我们正常发挥,考出最好成绩,便及时地展开心理疏导,诙谐地对我们说:“我非常欣赏你们提出的一句口号,‘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意思就是掌握知识要靠平时的积累。投篮精确,写字秀丽,也全靠平时努力。平时不努力,急来抱佛脚。现在庙都没有了,到哪抱佛脚?还是抱我们老师的脚有用……”言语充满哲理,使我们茅塞顿开,信心满怀。
初中毕业后,升入高中,为响应号召上山下乡,落实政策返城工作,在长达50多年的时间里,我基本未曾见到过胡老师,也不知他的行踪。
退休以后,在街上偶遇过。看来几十年来经历过的风霜雪雨,丰富了他生活的经历和社会的阅历。但人的模样变化不太大,看上去还是老样子,不过头发白了,眼袋有了,人比以前清瘦,依然老而弥坚。不变的是,耳朵里戴着耳塞。
有次我遇见他,寒暄之后主动问道:“胡老师,还认得我吗?我是县中六四届初三一班的董扣希(原名字)。”他盯着我沉思片刻笑着说:“脑子不好,记不清了。”
交谈时仍旧那么幽默、健谈。
上世纪八十年代,酷爱书法、精于书法的他,已是太仓政协书画室聘请的顾问、“太仓书法协会”的创立者,经常会去弇山园里的“文漪堂”太仓书法协会活动场所雅集,和书画同道、书法爱好者尽“书画会友,翰墨传情”之乐趣。聊天、喝茶、写字,展示书法作品,交流切磋书法技艺。
夕秀尚振,书随人老。30多年来,胡老师心摩手追,临池沁墨,性情放纵,字姿如舞,博取广汲,面貌自成。
有次,我冒昧去弇山园,请他为我自编的小册子题字,不料他欣然答应,撸袖奋笔,写下“声情并美,情不自禁”八个字,字字奔蛇走虺,笔笔斧劈刀凿,成为我收藏的墨宝。
胡老师的人生轨迹,成了我们有益的启迪,正如我的一位同学蔡老师所说:“内心存一向往,精神有一寄托,人生不会太枯燥。胡老一生值矣,吾辈不及。”
胡老师仙逝西去,给后人留下了风格苍劲、洒脱灵动、圆润雅趣的书法经典作品。但我觉得,他留下的精神财富才是最值得怀念的。
胡老师的人品亦如其字,心性儒雅,气和心平,诙谐幽默,大度不凡。
慈竹当风空有影,晚萱经雨似留芳。
育李桃芳流百世,滋兰蕙德载千秋。
愿胡老师在仙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