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祖荫

　　秋意渐浓，万木峥嵘。

　　太仓东门街上有座古色古香的民宅。推门而入，修竹拔节，兰草挺立，满园翠绿。门楼上一幅“拙竹别院”的匾额高悬，不用多说，可略知其主人夏先生的喜好与性情。

　　那天，夏先生约上几个退休好友，志同道合，品茗聊天，摆出了几道盆景菖蒲的龙门阵。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携手亮相，拿出了自家看家的山房“压箱底”。

　　再说此处别院，一处“闹中取静”的民居珍品。原本零落荒废的城区旧院落，自夏先生租下庭院以来，山墙砖雕、窗花镂刻，一切修旧如旧，旧貌新颜，无与伦比。虽然有点“螺狮壳里做道场”的味道，但以竹为主，兰荷相间，花木盆景，生机盎然。

　　茶几上，书柜旁，琴案边，几十盆不同品种的菖蒲静静安放，散发出阵阵淡然清香。“根下尘泥一点无，性便泉石爱清孤。”“莫道幽人无一事，汲泉承露养菖蒲。”一幅幅名家墨客诗咏菖蒲的书画作品，为菖蒲点缀了几分文化意趣。

　　这是一次民间菖蒲雅集，也是一次文人心灵唱酬。

　　菖蒲，多年生草本植物，生在水边，叶子形状像剑，肉穗花序，花黄绿色，地下根茎淡红色。根状茎可作香料，也可入药。

　　菖蒲不像一般的草，一岁一枯荣，它可以历冬不死、蒲寿千年。《诗经》中就有“彼泽之坡，有蒲与荷”的诗句，历代的诗文传奇中，对菖蒲的描述不计其数。从唐宋开始，文人士大夫就开始流行植菖，甚至有“无菖蒲不文人”的说法，可见菖蒲在文人心目中的地位。置于案头，香气清雅。菖蒲成为中国文人笔下不可或缺的文化意象。

　　一草一叶，一盆一根，爱蒲人对此恋恋不舍。在不大的别院中，菖蒲被摆放于三室，相互呼应，连成一体。“虎须”“金钱”“极姬”“黄金姬”“有杨川”……品种各异，主人夏先生与几位蒲友一起，品茗切磋，向前来观赏的同行交流养蒲经验，分享绿植喜悦。

　　小小菖蒲，如同隐迹山林的高士，始终保持着自己独特的个性和品位。譬如不与眼下时尚风靡的多肉植物争高下，恪守着那份独有的宁静与寂寞。展台上的那一盆盆菖蒲，有的绿得油光可鉴，有的炫得金丝镶边；有的簇拥凸起、层层叠叠，有的疏朗有度、绿意扶苏。总之造型别致，风格多样，甚至举手能把玩于鼓掌之间。只见菖蒲的主人们侃侃而谈，天南海北，兴趣高涨。舒展的眉宇之间，流露出对菖蒲的一片挚爱。

　　菖蒲，与兰、菊、水仙并称“花草四雅”。菖蒲的栽培历史久远，它在古人心目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四月十四，菖蒲生日，修剪根叶，积海水以滋养之，则青翠易生，尤堪青目。”因此农历四月十四，乃菖蒲的生日，菖蒲还有属于自己的月份，农历五月便称为蒲月。既有生日还有月份的花草，花信风上还不多见。

　　此时，夏、陈两位先生对菖蒲爱不释手。“喜阴、喜湿、喜净，掌握好这三点，养好菖蒲也就八九不离十了，要确保水源的清洁干净和空气的流通……”两人一边交流种养菖蒲的心得，一边聊起菖蒲的话题。

　　菖蒲的魅力在于它的清香。菖蒲自有清香，号称“一拂香”。只要手势轻轻略过，风吹草动，菖蒲叶便有清香溢出，并渐渐弥漫开来。菖蒲还可以提取芳香油，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防疫驱邪的灵草，它还可以入酒，《本草纲目》上就有记载，说菖蒲“其益智宽胸，去湿解毒，可以使人耳聪目明”。

　　在古代，文人时常秉烛夜读，案台旁放上一盆菖蒲，能起到收烟护目之功效。折一段叶子闻闻香气，可以提神醒脑，倦意全无。书斋中有了菖蒲的点缀，便多了一份闲雅清趣，难怪菖蒲会成为文人案台清供必备。

　　近代太仓籍百岁画家朱屺瞻对菖蒲情有独钟，他的花鸟涂鸦画，包括兰花、虫鱼、瓜果、菖蒲等等，都是其笔端下的一泓自然流淌，颇为原生态，尤其他画的菖蒲，古拙苍茂，别有意趣。

　　“雁山菖蒲昆山石，陈叟持来慰幽寂。寸根蹙密九节瘦，一拳突兀千金直。”为了筹办此次民间菖蒲雅集，早在数月前，夏先生就做足了功课。太仓娄东文人画家辈出，养兰植绿者众多，但是古往今来鲜见有办菖蒲雅集之类。为了弥补这个菖蒲风雅遗憾，夏先生与几位同道蒲友，商量一起拿出家中的宝贝，还专门登门拜访，邀请当地书画家题写了几幅诗咏菖蒲的字画作品，恭恭敬敬地悬挂于厅室，与菖蒲交相辉映，让厅室蓬荜生辉。

　　“在当今喧嚣、繁杂的社会，植一盆菖蒲，留一刻宁静安好。”夏先生说道。复苏文化、开疆拓土，让菖蒲以最文雅的方式回归生活。

　　古宅焕新，竹影婆娑；别院上新，菖蒲逸趣。此刻，绿油油的菖蒲养眼亦养心，夏先生等人咂一口清茶，抚一盆菖蒲，顿觉神清目明，豁然开朗。此乃人生之一大雅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