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港
只道年年岁岁花相似,未觉阶前梧叶已秋声。当我们才刚刚习惯包裹防护服、佩戴护目镜和M95,在测温仪、消毒液的严阵以待里迈开小碎步,还没分得清是今年花胜去年红还是衰颜不似旧时红,豪横的时光早已将2020来了个乾坤大挪移,顷刻间林花谢了春红,着实太匆匆。
于是,只能在记忆的运河里逆流而上、再顺流而下,试图从时光内部还原流逝的细节。从一月跟风买猪肉、二月从众囤口罩,到三月琢磨口罩机、四月惦记熔喷布,再到五月翻箱找头盔、六月尝试摆地摊、七月焦虑度梅雨、八月关注夜经济……时钟滴答作响,时光落花成雨。然而再次复盘推演也没发现有如灰犀牛或黑天鹅那样一鸣惊人、一飞冲天的可能。也罢,即便当不成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锦鲤,亦不妨在一草一木的花开中回想那一点一滴的过往,以花的心魄、花的风骨去感知生活中那些可盐可甜、可圈可点的况味。
且莫问春风桃李为谁容,那些自然的花开,并未因风雨而止步、见疫情而畏缩;那些怒放的生命,诠释了生活的态度、记录着生活的轨迹。就像在14世纪黑死病阴云笼罩下的欧洲,薄伽丘写下的《十日谈》,如同荷花映日烘托出文艺复兴的五彩斑斓。就像在17世纪鼠疫肆虐的伦敦,牛顿在庄园苹果树下发现的万有引力,有如红杏闹春般开启了物理研究的崭新纪元。就像在19世纪瘟疫暴发的俄罗斯,普希金在波尔金诺与世隔离的三个月,有如百花争艳般写出了4部长篇、6部中篇、13篇评论、17封书信和29首抒情诗。即便伟人神迹难以企及超越,但花开自美而事在人为。金主完颜亮投鞭渡江图谋江南,据称只为一睹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无数善男信女寄情神话穿越玄幻,也当是那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可慰平生。
就这样,穿过杏花雨、杨柳风,听过雨疏风骤、看过绿肥红瘦,在花开的镜像里,观古今轮回、见众生苦乐、品个人得失。惯常的琐事与自然的花事相叠加,2020年的那些过往便鲜活起来。没有“东风花柳逐时新”的才气,没有文思泉涌、神来之笔,我们在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电脑前,旧瓶装新酒、为赋强说愁,一字一支颐、一句一挠腮,孤灯挑尽未成眠;没有“花开时节动京城”的霸气,没有洛阳纸贵、一字千金,但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我们继续将平凡的工作进行到底,发通知、收文件、出纪要,装监控、买耗材、做保养,换窗帘、修灯具、试新菜……没有“自锄明月种梅花”的仙气,没有阳春白雪、超凡脱俗,但野百合也有春天,我们在窗台上种多肉、摆绿植,在斗室里煮新茶、冲咖啡,在键盘边刨盒饭、嗦泡面,耐得住世事打磨,为的就是尝得到人间烟火。
我们像向日葵朝阳一样坚持聚焦中心工作,像蒲公英随风一样执行各项交办任务,像木芙蓉变色一样及时转换身份角色。既是上情下达的即时通,也是下情上知的交换器;是上级部门的小跟班,也是hold住全场的金话筒;是防疫宣传的“铁脚板”,也是文明创建的“红马甲”;是闭门造车的“老师傅”,也是深入一线的“店小二”;是信息搜集的搬运工,也是调研报告的起草者;是拜年祝福的发起人,也是视频剪辑的总监制……有多少工作需要,就会有多少分身之术。
当然,班车抑或自驾,堂食抑或外卖,值班抑或加班,都不过是工作大数据中的小事件。而为一线两点三餐四季循环往复装点上五颜六色的,是队友的来来去去。有奉调回城重操旧业,有码字高手重磅加盟,有业界精英华丽转身——我们不断提高泪点、降低燃点,伴随着起步就是冲刺、开局就是决战的号角,顺利错过了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还有冬天的第一杯拿铁。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创造条件快乐相聚,撸串、涮肉是一众老饕的强项,K歌、掼蛋也是可以涉足的运动,日子就在这般苦乐夹杂的滋味中滋润起来。
工作与生活交织成无边无际的网,轻而易举地把家有神兽的我们困在网中央。嘴上挂着自然生长不管不顾,心情却随着考试成绩起起伏伏。也会在家长会或毕业季等重要时刻打卡出现,偶尔还想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温情戏码,却往往不小心在作业辅导前露出了拔苗助长的狰狞面目,眼看网课被置换成零食、游戏加葛优躺,心里要默念N遍“亲生的”才能阻止自己痛下狠手。难得打开电视,《三十而已》里那句话就像等着补刀的:生活的本质,是千难之后还有万难。
还好,尽管工作繁忙生活漫长,尽管一路有些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可我们依旧对日子心存热望,依旧对纪晓岚在《阅微草堂笔记》里的叮嘱念念不忘:“心心在一艺,其艺必工;心心在一职,其职必举。”不是么,心若在梦就在,春会来花会开。每颗种子都有自己绽放的花期,每个梦想都会透过奋斗的丰满照进现实。
春秋代序,日月长新。未来已来,愿我们心如花木,向阳而生,不见其长、日有所长;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于无声处听花开,于无色处见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