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寂静的爱（组诗）

作者：苏笑嫣

七夕

有时她出现在织女庙

在照壁旁，山门或正后殿上

在盛夏的午后

细长的脖颈似有汗水的反光

如花坛中黄蔷薇的肃穆

陷于惆怅而深刻的省思

归来坐在桥下

无言，消隐在静静俯查的影阴

远山苍如娄东画，浏河凉如子冈玉

她满腹的心事却有哪支歌儿可代折柳示意？

这日艳阳高照，微风无语

那亭下有人为情人的鬓角插上一只紫茉莉

黄昏似有若无地临近

一缕笛声寂寄

如飘落的衣带：

她轻轻将它送至河里

小满

阳光早已摸了进来

树木的叶片燃烧着

绿色的小小火焰

你的手伸来，从寂静中

揽住我，我们用寂静拖延

把金黄留在五月上午的这一天

潮热在房间内涌动。

我们躺着，

我是你手中攥紧的一颗海螺。

亲爱的，再多睡一会儿

多几次有光线的拥抱

你推开一扇虚掩的门

座位早已虚弱地在那里等待

后来我们听见洒水车

简单的音调，缓慢地

越过渐渐耗尽的上午

哑默的虚空

窗帘飘动

我们不用完成什么

——假如我们彼此相遇

在重新变回陌生之前

落地窗浮动着倦意的阴影

光越来越满

我们从世界的家里出走

两个故意迷路的小孩

爱可以在这一刻显现——

当吻轻柔地浮悬

像呼吸，像光

像娇嫩的花瓣

这一季的阳光让芍药绽得破开

亲爱的

唯有这时我才能将你看见

看见，而没有存在

有关婚礼的一天

我离开黑夜中的婚礼场地  那里

所有人独自送上热切的祝福  在草坪上  在餐桌旁的

混合花束里  那里  幸福沙漏般迟缓

夕阳幻想般燃照过新娘枫糖色的脸

但这一天的美并没有结束  当黑夜的左手

涂抹远离城区的高架桥  一个中秋的巨轮圆月

在道路上空腾起  壮丽宣示着古老的权利和诗篇

这景象动人心魄却令我哑口无言

事实是：渴望  我喉咙中的词  欢愉的闪耀

那些触动我的瞬间  我都渴望你坐在这里一起看见

当我踏着崭新的风穿过明亮街灯的平坦

你在手机那头参与了我被爱恋夸饰的夜晚

这是它蜜枣般的起始

也是它升格般的完结

——爱人，如你的落水者

如圆月，我正穿越夜梦

孤勇而来

琥珀色的时刻

为了将车子倒出来，你在二环的胡同里

做关于三角几何的证明题。一刻钟之前

我们在恭王府观看古老天空的片段，我们

走过的地方，落叶正刷亮旧王侯的衣领

数天前，你模糊的身影扰乱我课堂的平静

那些惊起的鸟群，多像我四散而不可捕捉的心绪

直到数月之后，我更清晰地记起右臂擦到的

一枝椴树的香气，在夕阳弯垂如你眉弓的弧线里

我们驶进黄昏的进程，挡风玻璃前的天空

布满闪烁的鱼鳞。但车厢的内部更无边无际

并排坐在果瓤里，缓慢地啃食那里的甘甜和稠密

你是否感到我正在梳理空气，为了那正在发酵的力？

但这画面并不属于人生的全图景

时刻的平衡，暂时的静息，如果我们感到安全

那只是存身于封闭的形式里。当我与你的寂寞

相靠相倚，这些时间又是怎样瓢流*去？

然而那终归是琥珀色的时刻

仍然要无限温柔地记起

*化用自《红楼梦》：林黛玉：瓢之漂水，奈何？

我想给你寂静的爱

我感到你很疲惫，你微笑着

我看着你微笑的脸，但我知道

它忍受过，抗拒过，言不由衷过

也提心吊胆地孤独过

我想给你寂静的爱，不用太多

短暂就好，足够容纳彼此的悲哀

让留白去解释那些难辨的命运

我抱着你的目光，就抱着

我们爱过的所有人

今晚，居室亮着

灯光平静如我们的心绪

宁定的夜色将使睡息安全

让波涛的安眠曲摇荡在你枕上

海闪烁着波光，星星聚集

即使这样短暂

时辰那么圆，为我们守候

以苦苦的支持，和宽容的耐性

苏笑嫣，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外国语大学在读文学博士，参加诗刊社第36届“青春诗会”。作品见《诗刊》《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钟山》《星星》《扬子江》《青年文学》等刊。曾获第十届“辽宁文学奖”、第七届“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诗选刊》“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等多种奖项。出版有诗集《时间附耳轻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