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华

　　那时，我出奇地迷恋写小说，以至于把所有的课都拿来看小说、写小说了。可以想象，我的成绩除文科外，其余的科目有多么差劲。

　　坐在我前排的是两个女生，一个长着张圆脸，留着学生头；一个翘着个马尾辫，有时扎两条又长又亮的麻花辫。留麻花辫的女生，初一开学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了，因为她上学迟到了。她推门进来，清脆地喊了一声报告，在听到老师说进来后，她走过讲台，看到我前面有个空位，就在那儿坐下了。她留着两条麻花辫，长着一张瓜子脸，眉毛弯弯的，鼻儿挺挺的，一笑，嘴边就露出两个酒窝。后来我觉得麻花辫很像一部电影里的女主角。我想啊想啊，大约一个星期后终于想起来了，麻花辫长得像电影《喜盈门》里的小姑子“仁芳”。我一时得意忘形地笑了起来，差一点就把傻笑的原因告诉回头看我的小姑子仁芳了。

　　圆圆脸和小姑子仁芳的成绩看来也好不到哪去，她们不是坐在位置上发呆，就是手拿一面圆镜照照看看，有时也伏在桌面上，和我一样看小说，还央求我借小说给她们看。她们说起琼瑶，又说我写那么多字的小说，想知道我写了什么。我骗她们说，我写的是武侠小说，不写男女感情。小姑子仁芳便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着说：“金庸的小说也写男女的，像杨过小龙女什么的。”我说：“随他们去吧！反正就不给你们看。”

　　后来我们的座位调远了，有一次，我看见小姑子仁芳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朝我看，还红着脸。我想，她干嘛瞪着我？我哪儿又不对了？是不是欠了她午餐钱忘了还？

　　待到放学时，我决定去找她，却没找到，只看见了圆圆脸。她听了我的话，只是笑，还指着我骂，说我傻得不得了。我讨了个没趣，又傻傻地想，圆圆脸怎么可以说我傻，她比我聪明吗？她能写出小说来吗？

　　冬天天黑得早，等我值完日，天更黑了。回家的路上，我居然看到小姑子仁芳在前面走，这让我大吃一惊。她说：“天这么黑，我一个人走回去很害怕。你送送我吧！”她说这些话时，我感觉到她非常紧张，不过我还是怀疑她在说谎。她之所以这样，是不是还在责怪我没给她看我写的小说？

　　到了岔路口，她往右边，我往左边。当我走出几步远时，发现她在后面跟着。可我终究没送她回去，也不晓得她是怎么走过那段长长的山路回家的。

　　我们学校后面是一座石头山，长着许多杂树。十月的一天，小姑子仁芳约我到山上去。她说山上有酸枣树，她在夏天时就看到树上结满了青青的酸枣，估计现在已经黄了，可以吃了。

　　到了山上，果然有酸枣树，树上果然也结了已经黄透的酸枣，却不像她说的那样满满的一棵树。爬树时，我听到她在树下轻轻地唤：“傻小子，别掉下来啊！”我说：“我在树上时，你别喊我。我看你是诚心要我掉下来。”她不说话了。可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傻小子！傻小子！真是傻透了！”原来她手拿一根棍子在抽打一棵小树，喊一句，就抽一下，抽一下，就喊一句。那小树显然是遭殃了，许多叶子都被她抽了下来。

　　下山时，她口袋里装满了黄黄的酸枣，并且摔倒了三次。她说：“拉着我的手。”我没有动。“快点，拉着我的手。”她催促道。我只好象征性地把一只手伸向她。她的手心湿漉漉的。“你害怕我？”“不！”“可你的手在发抖。”“是你的手在抖。”

　　回到教室，她把口袋里的酸枣都倾倒在我的桌上，不容置疑地说：“其实，我不喜欢吃酸枣，我只是喜欢看你爬树的样子！”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姑子仁芳中考没有考，毕业典礼没来，毕业照里也没有她。圆圆脸说：“小姑子仁芳哭得很厉害，她说要跳到水里淹死算了。”我说：“这不可能的。她长得好看，又不傻。”

　　当然，这只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因为那时青春，我们什么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