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生
儿时的唐家宅基坐北朝南,背枕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溪,共有四户人家。老宅东西两边分别有“龙耳朵”和“西浜兜”两个河池,河池北端与小溪相连。元宵节过后,气温逐渐回升,河里厚厚的冰慢慢消融掉了,河水清澈见底。到了惊蛰,母亲养的几只鸭子越发兴奋起来。惊蛰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三个节气,也是仲春时节的开始。和风送暖,桃花快要红起来了。这时,蓦地发现,淘米洗菜的西浜兜水面下,蛰伏了整整一个冬季的癞蛤蟆活跃了起来,一只只肥胖壮硕的大癞蛤蟆背上驮了只体型娇小的小癞蛤蟆,双双对对,缓缓地一会儿上浮,一会儿下沉……仔细观察,小癞蛤蟆张开四爪牢牢抱住了大癞蛤蟆,大癞蛤蟆轻轻地搅动着后腿,是想把爬在它背上的“负载”弄走?哦,好像不是。它们忘情地在水中任意浮游,其实是赖以繁衍后代的“抱对”。
过不了几天,岸边那小肚皮鼓鼓的成群结队的 “蛤蟆糊”(蝌蚪),摆动着短小的尾巴,在水草里欢快地觅食。它们多半成了鸭子们的大餐。那些天,母亲不用喂食,一早把鸭子赶下水后,它们就各自分散开来,一头扎进了岸边的水草丛里,忘情地搜索着吞食着鲜活肥美的“蛤蟆糊”。行走在河岸边,到处都能听到鸭子捕食发出的“卜落”“卜落”声。直到太阳当顶,嗉囊里快盛不下的时候,它们才会在漂亮雄鸭的带领下转悠到河当中嬉戏。
一只只浑身油光发亮的绿头雄鸭后面往往跟着四五只雌鸭,“嘎”“ 嘎”“ 嘎”地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一场盛大的“相亲”大会拉开了序幕。它们有的拍打着翅膀一下一下地“打挺”,把身子竖起来,亮出了饱满的胸脯。有的一头扎入水里,来一次潜泳。更有几只雄鸭,一面不停地上下伸缩着它的头颈,一面划动着两脚,笃悠悠地绕着它中意的雌鸭转悠。被相中的那只雌鸭羞涩地把头往水里钻上那么一钻,再轻轻地晃动两下尾巴。如此这般,就缠在了一起……尽情演绎着鸭们从求爱到“洞房”的游戏。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也许玩够了,玩累了,它们陆陆续续从河当中转移到岸上,那一只只鸭子把长长的脖颈弯下来转过一百八十度,将头搁到自己背上,同时把一只鸭脚提起来收缩于腹下,以“金鸡独立”的姿势,朝河排成一列横队,在和煦的阳光下闭目养神,让喧嚣的河面恢复了平静。
透过桃花和柳枝的空隙,向对岸望去,是一排桃红柳绿掩映下错落有致的农舍。天空中,轻软缥缈、绚丽多姿的白云缓缓地移动。鸭子们的列队和岸上的景物在水中的倒影,如梦似幻……
大约下午3点左右,嗉囊里的食物消化得差不多了,鸭子们苏醒了过来,重新扑下水去,直到日落西山,炊烟袅袅,还不肯上岸。从大田收工回来的婶婶阿姨,压紧了喉咙,绷紧了声带,一声声“鸭溜溜”“鸭溜溜”……沿着河面漂荡开来,唤醒了沉醉于美味佳肴里的鸭子。它们恋恋不舍地从水中起来,“叭哒叭哒”晃动着鼓鼓的嗉囊,一揺一摆地走进鸭棚。第二天清晨,打开棚门,一窝带着余温的硕大鸭蛋躺在那里。累积到了足够的数量,拿到镇上的皮蛋作坊做成皮蛋。早上,喝一口用大米熬煮成的米烧粥,咬一口皮蛋,简直是一种享受。今天回想起来,还美滋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