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金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太仓还没有电影院,老百姓大多不知道电影是怎么回事。有上海亲戚的人家才知道一点有关电影的事情,往往说得神乎其神,令人捉摸不透,听者则心里怪痒痒的,多么渴望何时有机会一睹为快。
这种机会总是有的。那时驻扎在太仓城厢镇的解放军部队,为了丰富部队的精神文化生活,对军人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就在当时的太仓公园(现在的弇山园)后面一块空地上放映露天电影。电影虽是为军人放映,但军民关系水乳交融,所以大人小孩就在空余地方与部队一起观影。太仓民风朴实,大家都规规矩矩地观看,从没有发生过喧哗争吵的事。
那时的太仓公园不卖门票,前后畅通无阻。部队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露天电影的放映点,是因为这里距离部队驻扎地很近。更主要的是,公园北面有一块面积较大的空地,是非常理想的放映露天电影的地方。
清晰地记得,我们在首次观看露天电影前,都按捺不住内心的亢奋。那天放学后,一名熟悉的小战士向我们透露一个信息,今晚将在太仓公园放映露天电影,并且绘声绘色地描述电影如何的精彩。我们早就渴望有朝一日能够看一次电影过个“瘾”,现在经这位战士一说,顿时吊足了我们的胃口,兴奋激动得狂奔乱跳,回家后两三口扒完了晚饭,就盼望着天色早点暗下来,心里不住地想象这神秘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解放军部队驻扎在当时的城厢镇新仓街62号,这里以前是著名的蒋家花园,里面有大小不等的数十间房子,中间伴有青石嶙峋的假山、飞檐翘角的亭子、逶迤曲折的长廊、锦鳞穿梭的池塘,美不胜收。这里也是我们孩提时代经常光顾玩耍的乐园。
好不容易熬到部队整装出发,我们乖乖地尾随其后。其时,太仓公园那块原本杂乱无章的空地,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入场时,部队以连队为单位,整整齐齐席地而坐,但见场地西面竖起一块洁白的银幕,中间安置着放映机和小型发电机。放映员正忙碌地安装机器,不时对着话筒“喂喂”喊几声,试听扩音机的效果。我们则安静地坐在外围的地上,凝神关注场内的动静,心中嘀咕着怎么还不放映呢?
在放映员安装机器的当口,部队之间发起了相互拉歌的热潮,场面瞬间沸腾起来。这边在喊:“请三连唱个歌,好不好?”那边连队积极响应,有人带头领喊:“欢迎三连来一个!”随后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这边唱罢那边接着拉歌,场面始终活跃而欢快。
放映员准备停当,便通过麦克风介绍即将放映的电影片名及主要内容。记得那晚放的电影是《翠岗红旗》,讲述了抗战时期红军战士的英雄事迹,情节扣人心弦,十分感人。电影结束后,我们几个孩子悄悄议论:这电影真神奇,敢情那个机器里“藏着千军万马”,要不银幕上怎么会有“打仗”的精彩场面?想想又不对,机器那么小,容纳不下那么多人马。反正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无法自圆其说。直到翌日请教了学校的物理老师,才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科学原理。
从此以后,只要放映露天电影,我们几乎逢场必到。由于我们就住在太仓公园附近,所以每当看见公园空地上架起银幕,就知道当晚肯定要放电影了,于是晚饭后就早早等在那里,看放映员整理片子,擦拭放映机,安装发电机。有时,我们也主动帮助递个工具什么的,彼此关系非常融洽。
太仓公园放映露天电影的信息不胫而走,不仅附近的居民来看,住得稍远一点的居民也纷纷赶来,甚至连郊区农民也成群结队前来“轧闹猛”。这空前绝后的盛况,无疑成为当时太仓公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然而问题也接踵而至,放映的场地就这么大,容纳不下那么多观众,总不能把一部分老百姓拒之门外。那么,有没有办法妥善解决呢?
后来部队采取两项措施解决了“人满为患”的难题,一是坐得尽量靠紧一点,腾出地方让老百姓观看;二是把放映场地向西、北两面拓展,铲除了那里的杂草灌木。这样,可以确保老百姓都能入场观看,皆大欢喜。
此后也曾发生过有趣的小插曲。由于那个年代还没有及时准确的天气预报,所以观看露天电影难免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有一次刚开始放映电影时没下雨,放了一会儿突然下起了小雨,这正是电影放到十分精彩的时候,于是坚持放下去,大家心中默默希冀老天爷帮帮忙,不要再下大了。然而,这回天公偏偏不作美,雨越下越大,后来竟下起了瓢泼大雨,不仅银幕上的形象看不清,而且麦克风里只有雨声没有人声,放映员不得不向大家宣布结束放映。这时坐在四周的老百姓一哄而散,个个淋得像落汤鸡,狼狈不堪。解放军们则依然静坐不动,待老百姓走后,才在雨中列队回营房。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太仓建造了首家电影院,从此结束了观看太仓公园免费露天电影的历史。掐指算算,大概经历一年多时间,看了不少国产故事片,如《白毛女》《刘胡兰》《钢铁战士》《南征北战》等;也看了几部当时的苏联故事片,如《丹娘》《保尔·柯察金》《静静的顿河》《战争与和平》,等等。
那时观看露天电影让我们受益匪浅,它是孩提时代难能可贵的启蒙教育,扩展了我们的视野,丰富了我们的想象,架构了追求未来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