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耀明

　　晚秋时节，夏天的暑热尚未褪尽，隐没在崇山峻岭之中的皖南山乡汀溪，依然是草木葳蕤，绿意深浓。在树木的掩映下，汀溪两侧的山体壁立，绵延数里，偶有微风拂面，清凉怡人。

　　虽然已进入了枯水期，但在卵石裸露的溪床上，丰水季节溪流奔涌而下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现在的溪水却变成了涓涓细流，犹如少女般温婉与宁静，她时而在卵石间汨汨前行，时而在溪床里静静打盹、积水成潭。当我们路过“激情峡谷漂流”的起点时，只见一大堆闲置的漂流筏被倒扣在河床边。可以想见，旅游旺季到这里来体验漂流的游客，一定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在漂流筏旁边坐着两个山民，见到我们路过，其中一个笑问我们：“想不想漂流？”看我们毫无反应，他补充说：“我可以去开闸放水。”这时，旁边另一个山民在朝他不停地嘻笑。他仿佛有点愤怒似的转过头去说：“你笑什么！”然后回头又对我们说：“我是管水库的。”这样说，似乎在证明他有开闸放水的能力。我们无意去漂流，更不想去分辨他话的真伪，所以我向说话的那个山民摇了摇头，送了他一个微笑。

　　峡谷在前面拐了一道弯以后，溪床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流经的溪水汇入了一个大水潭里。突然，空中传来一阵啁啾，原来是山谷中掠过了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停到了溪对岸的树上，使本就静谧的空山幽谷显得更加神秘。我们离开溪边小道，踩着高低不平的卵石来到了潭边，水面如镜，映着我们的倒影，清清的潭水一望见底，水底的岩石上长满了深绿色的青苔和藻类，并随着溪水的涌动而轻轻晃动。水中还游弋着数十条小巧玲珑的小鱼，同行的友人惊呼说：“哇，这会不会是‘琴鱼’啊？”我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肯定，谁也不愿意否定。不过，从鱼的身形和花纹看还是很像“琴鱼”的。琴鱼是生长在皖南山区一种特有的鱼类，个头长不过寸，因其味道鲜美，而且有解毒养生的功效，所以从唐代开始就被列为贡品，具有极高的经济价值。

　　我们离开水潭没走多远，就听到前面传来了极富韵律的淙淙流水声。循声而往，原来是溪水在流过一道滚水坝时发出的响声，一道道水流就像一双灵巧的纤手在拨动着琴弦。我找了一块大卵石坐下，一边休息，一边细细倾听着这清脆悦耳的天籁之音。此时，我想起了陶渊明《归园田居》中“山涧清且浅，可以濯吾足”的诗句。我突发奇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学一学前贤，脱下鞋袜在溪水里净足呢！见同行的友人都在坝前的卵石滩上捡拾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纹理不同的鹅卵石，我也走过去捡了几块喜欢的卵石，准备带回家做镇纸。

　　在景区出口附近有个小山村，面溪靠山坐落着十几户人家。他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些年都改成了“农家乐”来接待游客。有位友人想买些正宗的“汀溪兰香”茶叶回去送人，于是我们走进了一个名叫“鸿雷山庄”的农家乐去询问。店门口有三个年龄相仿的中年男子正在喝茶聊天，见我们进屋，其中一个店主模样的人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听我们说明来意后，他说我家刚好还有几斤存货，你们可以先看看。他一边说一边到里屋，从冰柜里拿出两个大袋子放到桌上。他先打开一袋对我们说：“这是‘明前’的，质量绝对好。”接着打开另一袋说：“这是‘雨前’的，你们可以比较着看。如果对质量不放心，你们可以泡一杯尝尝。”说完他就拎来了一个大暖瓶。于是，我们自己动手，每人都沏上了一杯“明前”的兰香茶。

　　我见店主说话爽朗、办事利索的样子，就对他讲：“老板真是爽快人！”没想到他接过话头说：“是啊，当过兵的人嘛！”接着又指了指刚才一起喝茶的那两位说：“他俩是我的战友，过来玩的。”接着他自豪地指了指墙上一块写有“老兵之家”的铜牌。后来我了解到老板姓李，曾在我的老部队当兵，退伍回乡后自主创业办起了农家乐，兼销茶叶、笋干、葛粉等当地的山货。他还是当地退伍老兵的召集人，每年春节和建军节，老兵们都会来他家小聚，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我端起茶杯，见杯中冲泡的茶叶如初放的兰花，竖立于清澈如碧的茶汤之中，随着蒸气飘然而出的幽兰之香沁人心脾，再品一口甘爽鲜醇的茶汤，回味无穷。李老板介绍说，“汀溪兰香”必须采自汀溪乡特有的中柳叶型茶树，还要选择日照较短的荫山茶园，上午采摘鲜叶，先薄薄地摊放在通风处，下午和晚上炒茶。据说乾隆皇帝六巡江南时路过泾县，县太爷捧出一杯极品尖茶，乾隆饮后龙颜大悦，赞不绝口。

　　我们离开汀溪的时候，天下起了濛濛细雨。

　　清清的汀溪水，无声地滋润着这片土地，也滋养着这里的人们。雨雾朦胧中，汀溪碧水潺潺，岸芷汀兰，茶园滴翠，真的成了一幅无需润色的“水墨汀溪”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