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蓓

　　旧时的女性，都有一双巧手，而我妈妈说她很笨，一切女红都不会，她却送了一句话给我：自有自方便。母亲温柔的话，却在不经意里杵成了我的个性，这份骨子里的“自有”，让我学会坚韧，琐碎的生活我难得去求人。穿针引线的好奇，学绣花、钩包、织衣、纳鞋，也会些初级缝纫……都是少女时的私密。碰到优雅的时装，我一下子有了眼缘。拥有新衣时，也会对这件衣服左挑右拣怀有歉意，因为所有的标准在我身上都不标准，总想着修改，有时弄巧成拙，衣服报废，后悔不迭。我私下的手工不尽人意，特别羡慕裁缝师傅的好手艺。很多年过去，儿时学会的“自有”早早被我挑剔遗弃，寻寻觅觅，总想找到一个做衣师傅读懂我的小心思，与众不同。现在的我，终日昏昏懒得无地自容，早已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那个安静的旧人，有时掉了扭扣，我都嫌弃多事，这个社会的浮躁浸染了我。我早扔了对衣服“改过自新”的欲望，三分天意，七分人力，我不是这块打磨的料。回忆儿时不识世间愁苦的味，也不懂要用心去做事，更不知道很多杰作的背后，是为生活咬紧牙关的坚忍。母亲的这句自有自方便，在我步入社会后才有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感慨，当然，也是我终身最难忘的金句……

　　本着自有自方便，懵懂时的我没有觉得做家务是苦差使，担任了家庭主妇后，繁琐的家务我虽能信手拈来，但论持久战，我还是觉得身心疲惫，这个一粥一饭，天长日久，这个家洗洗刷刷，永无尽头。说轻只是方寸之间小天地，说重是无法释怀的心灵负担，因为你不做，就没饭吃。我的家人从来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个你去弄一下，那个你去办一办，任何事都依赖我，有时，我也很不情愿，他也会看我脸色，因为我要默默抗议他，自己的事自己做，但是最后还是落在我肩头，也许一切习以为常，我柔弱的外表，扛起了我这“悲惨世界”。当然与父辈们艰辛的人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们幸福得没有忧虑。不管曾经那么想要不染纤尘，那么想要纯情浪漫，直面现实，都无法逃避这份烟火气、市俗气，它狭窄了我的视线，揭开了我幻想的面纱。后来再想想，原来自有自方便，只是另一种能者多劳的别名。老时光里的手艺人，面对贫穷，都是靠精湛的手工活走天下，走到哪里都牢靠，别人夺不走、抢不走你的饭碗。当然，你也可以“不屑闹市竞艳色，乐在幽谷着素妆”干干净净，清清白白，把心沉淀下来，专注这份“自有自方便”的小情怀，做到气定神闲！

　　我也会在嘈杂的街市，去寻那些“自有自方便”的小店，有一个人的绘画室，一位来自北方的山水画画家，看他那里摆着素描的画谱及孩子的绘画作品，墙上贴着他的画作，描摹丹青的人，因恬静而从容，因从容而优雅；兜兜转转，又觅见了一家修衣铺，她叫珠珠，见她如春日暖阳，甜甜地笑，咫尺之间，络绎不绝前来改衣裤的人特别多，头回生，二回熟，坐等改衣时与她攀谈，她说从小学做西装，一针一线，毕恭毕敬传承了师傅的严谨，我一下子被她吸引，我以后的衣服“改长补短”非她莫属了。我还听过一个叫豆豆老师的演讲人，她的黄帝内经讲得非常出色，听了一堂课就被她的语言魅力折服。其实，一个人的店铺多的数不胜数，路过时的转身，擦肩时的离去，也许有朝一日还会相遇，手艺不仅自有自方便，还可以让更多人享受这方便。

　　自有自方便，其实不是负担，是自立自强，自尊自爱的一种美德，是生命的恩典。世界也因那么多不同的审美情趣相融，各显其通，才如此令人震撼。而女性又十分特别，她是不是在繁琐里扮演着特殊的使命，就如万紫千红的花，为君一笑百媚生？她是不是专门来为红尘点缀缤纷，轻轻地来悄悄地走？

　　想起了母亲，天上人间我深深地思忆起了这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