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长明

　　上世纪60年代初，太仓北门外曾有过一所红旗小学，那是我的母校。我至今记得学校前有一条大胡同，朝东几步之遥就是盐铁塘河，学校面对城厢镇北郊小学的北围墙，西面是绍兴会馆。红旗小学规模很小，只有三间教室和一间很小的教师办公室。教室很不规范，高过头顶的两扇小窗一年到头都不能打开。教室采光全靠屋顶天窗里照进来的那一束光亮。教室里阴暗潮湿，地泥泞打滑。下雨天屋顶又到处漏雨，雨大时我们只好挪动课桌避让。

　　来学校读书的孩子全是北门红旗运输社的船民子女。船民流动性大，有的孩子年纪小生活不能自理，因而上学较迟，同班学生大小相差四五岁不稀奇。为了能互相照顾，有些学生甚至是兄弟、姐妹、兄妹或者姐弟二三人同读一个年级。有的年纪稍大一点的没等读几年书就辍学帮父母撑船去了。记得班里部分同学家长后来转到沙溪运输社，我清楚记得“豁边”夏明发、“大头菜”陈万生等八九个小伙伴也随父母迁到沙溪读书去了。班里能够一起坚持着读到小学毕业的寥寥无几。我从1960年秋入学，一直坚持读到六年级，算是那“寥寥无几”中的一个了！

　　当年，我在红旗小学读书一共换了三个地方。起初我报名上学，第一课是在北郊小学教室里上的，为我们上课的老师是徐振国老师。好像是一年以后，又搬到紧邻北郊小学北面的绍兴会馆里，把寄存在会馆里的棺材运走腾空地方做教室。那时的教室大而空旷，有时早到时，我心里总有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后来绍兴会馆另有他用，我们船民子女被迫搬到北门德兴队高家桥南，在三棵银杏树东侧，在平整了高家坟堂上建造的船民家属宿舍里借用一间宿舍做我们的教室。大家在宿舍改做的教室里上课简直拥挤不堪、无法施展。

　　船民长期在外漂泊，自家孩子无法照顾。当时又适逢三年自然灾害开始，船民一般多子女，生活都很困难。孩子衣服大多破旧不整洁，有的衣服上连衣扣都没有一个，天冷时能找根布带拦腰一系就不错了。一双脚穿两样鞋也不稀奇。学生没钱买书包、铅笔盒是常事。当年读书学费全免，但每学期要交一块五的书钱。我有一次就为了交不出那区区一块五的书钱发了好多天愁差点失学。

　　教诲我们的是交通局派来帮船民开办扫盲夜校的老师。我记得当时的班主任是沈丽亚和徐振国，以后陆续调来的有奚品源、任华芬，还有一位仅比我们大三五岁的小王老师。

　　印象极深的是年纪尚轻的奚品源老师。他让我们每人准备一个小本子，每天都把自己的想法、做法以及班里情况写在小本子上，到放学时再交给老师。这样做老师能随时了解学生，而学生每天都能看到老师对自己的要求。这样做还让我们养成了写日记的好习惯。奚老师说过：“一个人要走一步留一个脚印！”这句话至今深印在我的脑海里。奚老师画技了得，记得他曾给我们画过一幅老鹰图，老鹰的眼睛仿佛真能眨动。

　　红旗小学的体育健将应是徐振国老师，他除了上文化课外，还教我们跑步、跳高、跳绳和踢足球。他跳绳时，我只听见呼呼风声；踢球时，足球就如粘在他脚上似的。徐老师曾带领我们参加过全县小学生体育比赛和城厢镇小学生普通话比赛呢！他还带我和“尖子生”王耀娟同学一起参观过沙溪利泰纱厂。至今我还记得利泰纱厂曾留有敌机投下的两颗没爆炸的炸弹，一颗在厂门口，另一颗在锅炉房不远处。幸亏没爆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还有就是那位仅比我大三五岁的小王老师。小王老师漂亮活泼、多才多艺。她帮我们排练过一出有关“老两口”的节目，班里“小三毛”（张银顺）和柏玉珍分别饰演“老头子”和“老婆子”。两人在当时的太仓电影院台上演出时一举手一投足一呼一应，把“老两口”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台下当观众的我们哄堂大笑。那次，我和张银强、李金荣、“小四宝”（丁少贵）、王金妹也登台表演了“农民代表进城”。由于是初次上台表演，心里难免紧张，表演效果如何，印象竟然全无。不过那可是小王老师给我们指导排练的一出压轴戏呢！

　　红旗小学校舍极其简陋，也没有一件像样的体育器材。记得当年我们学生只能在会馆南面的一块空地上做早操和上体育课。当时，我们班级是复式班，就是把两个高低不一的年级组成一个班级。老师一节课上要同时教两个年级。轮到老师教我们时，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就埋头做作业；轮到老师教另一个年级时，我们就埋头做作业。

　　当我升入六年级时，红旗小学五年级同学全部升入北郊小学，和北郊小学六年级同学合成一个班，从此结束了我的复式教育的历史。记得当时北郊小学教六年级的老师一度非常担心我们这些船民子女素质差，会拖北郊小学同学的“后腿”呢！至今我还保留着六年级时的成绩报告单，上面记载着数学98分，作文85分。这是北郊小学六年级班主任黄家骊给的毕业班最高分。我们总算没有给红旗小学丢脸！

　　1965年夏，我小学毕业。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我没能和同龄孩子一起升入初中继续学习。一年后，“十年动乱”开始，全国教育遭受严重冲击，原本举步维艰的红旗小学更是雪上加霜，不久后学校就停办了。回顾往事，我们船民子女读一点书真不容易啊！可就是那短短几年里学到的一丁点文化知识，却给我后来的人生派了大用处！

　　岁月流逝，红旗小学早就成了历史，但她永远留在我的心底里。我至今怀念红旗小学的小伙伴——怀念那虽苦犹甜的学生生活；我至今感谢红旗小学的老师——感谢他们教授我文化知识、给予我许多童年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