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蜕民
赤日炎炎,宅在家中看书报,几回看到捉蟹吃蟹的描述,看到精彩之处,不由得会心一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一次“吵蟹沫”的经历。捉蟹的方法很多,但至今未见“吵蟹沫”一说。是“独门秘籍”吗?不敢妄断,且让我细细说来。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为了增加粮食产量,我们浮桥地区农村也广泛种植双季稻,每到八月是抢收抢种的时节,直到下旬结束。“双抢”刚一结束,生产队马上安排劳力收割蒲草,要趁晴好高温天气晒干备用。当时,编蒲包是重要副业,而蒲草是原料(据说按传统是到了“大暑”就要收割的)。我们几个农机手把被泥浆涂得面目全非的手扶拖拉机开到六尺河浅水区,洗刷干净后停到机房大卸八块进行维护保养,备耕秋种。“双抢”刚过,农村还没闲下来,螃蟹们倒是吃得挺腰凸肚的,静待再次蜕壳长大。
有那么一年,就在这段日子的一天上午,我的搭档松林跟我说:“今天中午一起去‘吵蟹沫’好吗?”“吵蟹沫”必然有蟹吃,听到有这样的好事,我一口答应。“怎么‘吵’啊?”我忍不住问。“去了就知道!”松林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他被人称为“鱼精”,掏鱼捉蟹的本事为众人称道。
这天中午,我匆匆吃过饭便赶到他家。他给我一个小布袋,自己背个竹篓便一起出发了。过了家西头,沿着鱼池北岸的“石子路”——一条宽约一米的弹石小路,西行不过百余米便离路右拐,越过一道土坎便到了“土城肚里”——系古堡遗址,路东为一片二十余亩的农田。西侧一条小河从远处自北向南穿城而过连接起七浦和鱼池,北段已在十多年前被填平,南段有一河套,平日里长满了蒲草,紧靠着城中小路。只见河里的蒲草已全部割下,一沓沓整齐地摊在路边、地头晒着,被搅浑了的水面上露出星星点点的蒲桩,四下里空无一人。
下到河里,才知道水深仅到小腿肚,不同于普通河道的是蒲荡岸陡底浅而平。开始前,松林让我与他并肩站立,拉开间距,然后与他同步踢水——稍稍提起一条腿,离开河底后快速鼓水向前跨出,然后后腿跟上——瞬间浪花飞溅、波涛汹涌,随即立定,俟水面平静,快速扫视前方近处。第一步过后,他就有了发现,指给我看有一处水面正连续冒着细小的气泡,随即迈步上前,双手分开尺许后迅速探入水底,边摸边合拢……很快,他举起一只螃蟹给我看后装入竹篓。若不是自己说破,我一定会认为他有特异功能,能透视水下!再来第二步……我则亦步亦趋、如法炮制。终于,我也有了发现,但探摸无果。松林见后过来支援,才几下就摸起一只螯脚乱舞的大蟹来!他告诉我,这蟹躲在“脚窟潭”里了……经过松林的言传身教,我终于学到了门道,亲手摸到了一只螃蟹……
这段蒲荡不是很长,约半个钟头便被我俩“吵”了一遍。眼看下午上工的时间快到了,我俩赶紧上岸,清点战果:我三只,他八只!我从心底佩服他的本事!更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不由分说把所有的螃蟹全装在布袋里硬塞给了我。于是,第二天我家中饭时桌上有了两大碗美味的炖蟹。
后来,有一次我在一条稻田岸上快速走过时,见岸边水浅且清,水底有只螃蟹受惊后没有逃跑,迅速收拢全身并扭动下沉,与周围的水草几乎一色,仅有一串泡沫浮上水面。而当我弯腰伸手之际,它又一下子窜往了稻田深处,我无奈地一笑了之。现在回想起来,螃蟹应对突发情况还是有一套的,先是以静制动,蓄势待发,混不过去了就“走为上”,挺符合古代兵法的。不过松林是熟知螃蟹这一习性的,他抓住割蒲草搅浑了河水的有利时机,采用独特的方法隐蔽自己、暴露对方,轻松地将它们一一抓到了手,真是棋高一着了。将此法名为“吵蟹沫”也非常贴切,确定蟹的位置全靠蟹沫,而蟹沫是靠“吵”出来的。本地话中“吵”字意为“赶、干扰”,用的是肢体动作,或是声音,如“啊哦——啊哦”是在“吵”鸡。蟹在水底,用水声和波浪扰动它即是“吵”蟹了。
现在野生蟹没那时多,成片的蒲荡也难见,上述情景恐难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