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钟其

　　童年时，西瓜对我们来说是甘露美味，自不消说，关于西瓜还有许多的趣事，也留存在心头。

　　验证“警雷瓜”。儿时乡下亲戚曾送来马棱瓜，皮极薄，瓣有红、黄、白三种颜色，甜度一样。祖母说这种瓜也叫“警雷瓜”，因为雷声轰隆一响，它会闻声开裂。我不相信这个说法，结果在一次雷雨之前，将一只马棱瓜放到天井的地上，我们隔着玻璃窗观察，雷声隆隆后，瓜滚动了一下，真的裂开了。后来在读中学时，听说苏北有一种“爆炸瓜”，因皮薄而脆，手碰到皮往往会炸开。但相比于听到雷响隔空炸裂的太仓“警雷瓜”，就略逊一筹了。可惜“警雷瓜”产量不高，只能尝尝鲜。那时太仓的主打西瓜名为“解放瓜”，圆形，瓣也有红、黄、白三种，味甘甜而多汁，只要几分钱一斤。

　　抛瓜接力赛。当年我家吃的西瓜多是乡下亲戚特地摇船送出来的，船停泊在新华街路南的致和塘中正对着我家大门的水桥旁，缆绳就缠绕在水桥边的大树上。他们将西瓜装筐后，一担担挑上岸，穿过新华街，进入一致堂大门，再到我家的客厅中，放下担子，把西瓜一只只放在靠墙的八仙桌底下。而对面水果店进西瓜时，由于不需要穿过新华街，所以往往接力抛瓜。船只靠岸后，架上一块跳板，一人将舱内西瓜一只只抛给立在跳板上之人，跳板上之人再传抛给立在岸上之人，岸上接瓜者将瓜放入竹箩筐，放满后过秤。水果店的账房先生看秤、记账，然后由两个壮劳力将瓜抬入水果店里摆样出摊。那时抛接西瓜的场面特别吸引我们，我们往往如看西洋镜似的跑去盯着看。水果店除进解放瓜外，还有黄瓤的平湖瓜，特甜。因为平湖瓜是椭圆形的，所以抛接难度比解放瓜大，犹如在抛接橄榄球，须格外小心谨慎。但难免有失手的情况，此时如果瓜仍成形，则降价出售。如果碎成大块，则切片后摊在木板上出售，同时兼做西瓜的招牌。记得伙计的叫卖声很有趣，是“沙喇里甜瓜——2分洋钿一片”。我们小孩认为是“沙漠里的瓜”，其实是指西瓜既沙（熟）又甜。实在碎得严重，我们就有口福了，老板会让伙计们当场分食，看到我们小孩也会递上一块。

　　“落沉”即“绿沉”。一般在盛夏上午八九点钟时，祖母会指派我们把西瓜装入洋棉袋，里面还要放块石头，用细绳系住袋口后再用长绳吊入井中，让其沉下水面至少半米左右。中午时分把西瓜拿上来食用，咬一口，沁人心脾，我们称为“冰镇西瓜”。而此种冷却法，太仓俗称“落沉”，我的理解是瓜落水后还要沉下一段距离。但后来看到金圣叹轶事，在他所列的人生33件快事中，盛夏吃西瓜位列十七，金老先生说：“夏日于朱红盘中，自拔快刀，切‘绿沉’西瓜——不亦快哉。”接着解释“绿沉”二字：“无关西瓜之形色，而是指食用前，将西瓜悬于井中浸泡片刻，然后取而食之，凉甜爽口，丝丝入心。”由于太仓方言中“绿”“落”音近，兴许太仓人就将“绿沉”叫作“落沉”了。

　　瓜皮有故事。吃罢西瓜，祖母把吃剩下的西瓜皮收集起来，削去外面一层绿皮和里面一层瓜瓤，留雪白的一层切成寸把长细条，用盐腌一两个钟头，捞出来沥干，浇上酱麻油，再摆点糖拌一拌，制成一盘凉拌西瓜皮，吃起来刮辣生脆。那时生活紧巴，大家讲究“做人家”，但由于西瓜皮是吃剩下来的，所以开始时我很排斥这道菜。祖母就给我讲故事，告诉我西瓜皮清热、解毒、利尿等药效不仅更胜瓜瓣，而且还与青霉素的提纯有关。1928年，英国细菌学家弗莱明发现青霉素能杀菌，但未能将其提纯用于临床。1941年，澳大利亚病理学家弗洛里路过水果店，看到丢弃的烂西瓜皮上长有绿色霉斑，受到启发，于是尝试从西瓜皮中提取绿霉培养，结果从绿霉里得到的青霉素竟达到每立方厘米200单位。就这样，不起眼的西瓜皮解决了青霉素原料的来源问题。

　　此外，吃剩下来的西瓜籽大多为黑色，也有暗红色的，个头比南瓜籽略小。祖母汰干净后，放在匾中，让我每天拿出拿进晒干，然后放入空的饼干筒中盖紧，到小年夜时拿出来“炒发禄”。

　　哈，这就是我小时候的吃西瓜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