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文

　　我的父母老了，可身子骨很硬朗，无论如何劝说，他们就是不愿意跟着我们进城，依然要求住在乡下养老。

　　父亲说：“老屋住惯了，住在里面人自在，心也舒坦。”也难怪，父母每次进城，我们都会提前准备老人的衣服和拖鞋，并把乡下穿来的衣服和鞋帽浆洗干净。有次送老人回去，一路上母亲沉默着，有点憋屈的样子，父亲嘴快：“每来一次，瞧你媳妇干净的，拖把不离手，地板整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我和你妈连个脚印都留不下来，还是咱家的老屋好哇！”父亲的言语里，道出了心里话。我想，我们在尽孝心的时候，有时也要设身处地为老人考虑，他们的有些习惯已经固化，不能要求他们适应我们，而是我们要学着适应老人，比如老人再来我们家的时候，我示意妻子地板不要频繁去拖，即便有灰尘，等到老人入睡的时候再清理也不迟。

　　老屋是父母一手建造的，那时都是土墙，土是用平板车一车一车拉回来的。父亲双手架着车把，肩上是拉绳，低头使劲地拉着车子，肩膀磨出了血迹。母亲则跟在后面推，像是鸟雀筑巢，叽叽喳喳，忙碌着，也快乐着。他们白天要参加劳动，只有晚上趁着月光拉土，就这样把三间土坯房建了起来。后来日子好了，父母说老屋墙体厚，住着冬暖夏凉，不愿意打倒建砖瓦水泥结构的房子，没办法，我们只好在土墙的外围镶嵌上青色的砖头，防止雨水浸泡墙根。上次回去，村里的干部说：“你家的老屋有着时代的烙印，目前全村只有你一家有老屋了，得好好保护起来。”这样一来，父母更有理由住在老屋了，不是过年，我们很难请得动老人到我们家小住。

　　平日里他们就在门口不大的菜园里忙活着，辣椒、茄子、豆角、莴笋、黄瓜、冬瓜……时令蔬菜样样有，自己吃不完，就喊左邻右舍一起吃。母亲说：“韭菜越吃越发旺，欢迎你们割韭菜回家包韭菜盒子吃。”邻居们都说俩老人心善人好，有的年轻媳妇还私下里给两位老人做布鞋，二老时常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开心得不得了，夸年轻媳妇个个心灵手巧，都是勤俭持家的好媳妇！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和妻子刚进门，就听母亲在厨房笑呵呵地对我们说：“咱家的豆腐‘长刺啦’！”我揭开蒸锅一看，豆腐上挤挤挨挨扎满了牙签，像是一锅白刺猬。母亲说：“都是你老爸干的事，他开心，我也偷着乐，就没阻止他。”母亲当着我们的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说：“我和你爸一起生活惯了，他爱好逗乐，我包饺子的时候，他非要用筷子把饺子戳一个洞，美其名曰‘开口饺子才好吃’。儿子、媳妇，你们说这样的老人，气人不？”母亲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责备父亲，其实她心里是开心的。

　　妻子听了母亲的一番话，看着蒸锅里的刺猬豆腐，笑得前仰后合，说：“爸妈，只要你们开心，怎么弄都不碍事，我们也想吃一回开口饺子呢……”

　　接着，一家人忙着做馅、和面、包饺子，不时有开心的笑声传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年味十足。